6 密 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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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沒有共産黨,就沒有新中國”,或者寫标語,喊口号,他就因為會鬧這些而被信任,而顯得比任國忠還高明起來了的樣子,這卻使任國忠心裡不服氣。

    因此慢慢地任國忠就隻有錢文貴是個可談的對象了。

    有時更覺得是一個知己,一個了解他的才情,可以幫助他的心腹人了。

    當他聽到有什麼消息的時候,總愛來和錢文貴談談,以排遣自己的抑郁。

    這裡也沒有什麼希望,也沒有什麼冀圖,甚至有時反而更為空虛的走了回去,但總有些安慰。

    這天他又帶着一種高興而來,但錢文貴對這新聞卻表示冷淡,無所動于衷的,任國忠便覺得有些不自在。

     沒有風的夏天,又是中午,房子裡,也覺得很悶熱,錢文貴叫老婆又沏了壺茶。

    任國忠揮着蒲草編的小團扇,仰頭呆呆的望着牆上挂的像片,又望望幾張美女畫的屏條。

    錢文貴體味到對方的無聊,便又遞過去一支太陽牌煙,并且說:“老任!俗話說得好,‘寡婦做好夢’一場空,老蔣要放過了共産黨,算咱輸了;你等着瞧,看這暖水屯将來是誰的?你以為就讓這批泥漿腿坐江山?什麼張裕民,他現在總算頭頭上的人,大小事都找他做主了。

    哼,這就是共産黨提拔出來的好幹部!嗯,誰還不認識,李子俊的長工嘛!早前看見誰了還能不哈腰?還有什麼農會主任,那程仁有幾根毛咱也清楚,是咱家裡出去的。

    村子上就讓這起渾人來管事,那還管得好?如今他們仗着的就是槍杆。

    還有,人多。

    為哈老是要鬧鬥争,清算沒個完?嘿,要這樣才好攏住窮人麼——說分地,分糧食,窮人還有個不眼紅,不歡喜的?其實,這些人也不過是些傻瓜,等将來‘國’軍一到,共産黨跑了,我看你們仗誰去?哼,到那時候,一切就該複原了,原來是誰管事的,還該誰管。

    你,咱說,老任,說文才,全村也沒有人能比得上你,就說你是外村人,不好管事,總不會再白受這起混蛋的氣呀!” “二叔真會說笑話,咱是個教書匠,也不想當官,管事,不過不願看見好人受屈。

    二叔,話又回到本題,這次土地改革,咱說你還得當心點。

    ” 錢文貴看見他又把話逼過來,便仍然漾開去:“土地改革,咱不怕,要是鬧得好,也許給分上二畝水地,咱錢義走時什麼也沒有要呢。

    不過,為咱們這些窮人打算,還是不拿地的好,你在學校裡有時候是可以找找他們和他們的子弟,聊聊天,告他們不要當傻瓜,共産黨不一定能站長!嗯,這倒是一樁功德。

    ” 任國忠聽了覺得很得勁,他現在有事可做了。

    他會去做的,也會做得很機密。

    不過他總覺得錢文貴把事看得太平穩了,他還得提醒他:“張裕民那小子可鬼呢,你别以為他看見你就二叔二叔的叫。

    還有,說不定什麼地方會鑽出一個兩個仇人的。

    ” “嘿……放心!放心!咱還能讓這麼幾個孫子治倒?你回去,多操心點,有什麼消息就來,報紙上有什麼‘國’軍打勝仗的地方,就同人講講,編幾條也不要緊,村子上也還有懂事的人,誰還不想想将來!嘿……”他邊說邊下炕來,任國忠也穿好了鞋子,心滿意得,從炕桌上又拿了一支太陽牌煙,錢文貴忙去劃火柴,這時他們都聽到對面房子裡的簾子呱啦的響,兩人不覺交換了一下眼色,而錢文貴便大聲問: “誰呀?” “二伯,是咱,”答應的是黑妮的聲音,“咱趕貓呢,它在我屋子裡鬧得可讨厭。

    ” 任國忠不覺的又坐到炕沿上,錢文貴明白這年輕人,明白他為什麼常到自己家中來,總想扳拉自己,但他卻對他使眼色,并且說:“不留你了,孩子們該吃過午飯上學了,有空再來。

    ”他掀起了日本式的印花紗簾,任國忠隻得跨了出來,這中間屋子裡供得有祖先和财神爺,紅漆的櫃子上擺設着擦得發亮的一些銅的祭器。

    聽得對面屋子裡有紙扇撕拉撕拉的響。

    錢文貴随即又掀起到院子裡去的竹簾。

    兩人一同走了出去,一股火熱的氣息直撲到身上。

    幾隻蜜蜂在太陽下嗡嗡的叫着,向窗戶上撞去。

    錢文貴直送到騎樓下,才又會意的交換了一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