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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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挖泥船上慘劇的發生并不是順理成章的事。

     在海龍号挖泥船船長包化年眼裡,太陽像個黃澄澄的氣球,不知它啥時升上去,也沒注意它何時在大海裡飄落。

    幹起活來不知早晨和黃昏的他說,當了那麼多年的船長,走過那麼多的港口,從來沒遇到過像北龍港這樣險象環生的地方。

    剛來時,舉目四望,這兒無船無帆,無樹無房,滿眼是滔天巨浪,滿眼是白茫茫的黑沙灘。

    開倉和接管線的時候,天氣好是不錯的,可那兩天鬧起了海流子,要不是熊大進派來了駕船勇士趙小樂給他們送飯,他們隻有挨餓了。

    饑餓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海流子襲擊他的挖泥船了。

     頃刻之間,船舶的擋浪闆被打走,接着液壓缸的防水罩被打碎,爾後左機艙進水,潛水泵失靈。

    高天河一時慌了手腳,趕緊收拾他的試驗設備。

    趙小樂把他的設備抱到自己的白茬船上用塑料布包好,回來就跟着包船長搶險。

    包船長大聲疾呼:“還是那句老話,人在船在,誓與輪船共存亡!”他第一個脫掉了衣褲。

     趙小樂并沒有怎樣的害怕,出海打魚,這陣勢見得多了。

    他罵高天河膽小如鼠,高天河的自尊心受不住了,也扔掉了知識分子的架子,脫掉了衣褲,用毛毯和衣褲堵塞進水的舷倉。

    他們穿着背心和訴權站在甲闆上拚了六個小時,總算拿下了第一個回合的勝利。

    包船長告訴趙小樂,這是艘從荷蘭進口的絞吸式挖泥船,到老蟹灣之前就已是超齡服役,不但二台主機早已報廢,最主要的是吊錨杆損壞了,但如果拿到天津港去修理,時間來不及,資金也沒有保障。

    他們必須開動腦筋解決吊錨杆的問題。

    是包船長指揮着船員們用船舶主機做動力,用擺動絞車、液壓缸連接鋼纜起吊吊錨杆,再輔以千斤頂頂升,使損傷了半個多月的吊錨杆恢複正常,使黑沙子緩緩流向岸邊。

     這樣施工三五天後,就到全國高考的時候了。

    包船長的兒子小友今年高考,他沒有母親了,跟着奶奶在上學。

    小友寫來了幾封信,懇請爸爸回去給他助陣,說他和奶奶已有半年沒見到他了,眼下奶奶也病得厲害。

    船上的同志們勸包船長說:“包船長,你就放心回家去吧,孩子和老人都等着你呢!我們這裡會正常挖泥的!”包化年叮囑了一番,搭車到鹽化縣城給兒子買了一個電子計算器,這是兒子找他要了好長時間的。

    他還為老母親買了一個暖水袋,好讓她老人家熱熱腳。

    他準備去火車站的時候,變天了。

    天空本來是晴朗的,可風力卻很大,卷得雲彩在碧天裡打起了疙瘩。

    他不放心船上,又急匆匆趕回了挖泥船,結果他最擔心出現的事故還是出現了。

     他趕來時,副船長正和船員們排險。

    由于風力,超重吊錨杆下的液壓缸液壓管突然發生爆裂,爆裂的響聲不算很大,可水花和黃油紛紛躍上海面,情況十分危急,如果不趕快修複,整個挖泥船都有爆炸的危險。

    怎麼辦?液壓缸在水下六米左右,需要馬上潛水修複液壓管。

    趙小樂躍躍欲試地請求說:“俺能潛水,就讓俺去修理吧!”趙小樂的舉動使他們很感動,可他們知道趙小樂是不能夠完成任務的,因為他不懂修複管道的技術。

    副船長要下水,可他也沒多大的把握,大家都知道最精通液壓管的是包船長。

    副船長怕大家危險,在下潛之前,讓大家都到趙小樂的漁船上躲避,人們誰也不撤離,都為副船長捏着一把汗。

    正當他們六神無主的時候,包船長趕來了。

    包船長與副船長一商量,立馬制定了修複方案。

    下潛修複工作由包船長自己單獨執行,上邊的人員給予相應的配合。

     包船長戴上下潛器,下水之後三個小時将液壓管修好。

    他剛剛浮上海面的時候,意外的情形發生了。

    吊錨杆無情地砸在包船長的頭上。

    當時,包船長很暴烈地罵了一聲:“壞啦!”就被砸到了水面以下,紅紅的鮮血一股一股地冒上來。

    這一瞬間,人們吓傻了眼。

    趙小樂緩過神來,一個猛子紮進海裡,好久好久才把包船長抱上來,可是包船長已經犧牲了。

    船員們紛紛跪了下去,哭喊:“包船長——”風越刮越緊,波濤哀鳴。

     聽到熊大進報告這個不幸的消息時,趙振濤正在省城陪着女兒男男考試。

    他答應男男了就一定會來。

    那天夜裡的情況是很可怕的,這個時代的孩子跟過去不一樣,他們單純而複雜。

    他看見好多家長都在考場的大門外等候自己的孩子,學生考試都有家長陪着,這是這幾年剛剛興起的現象。

    他在外邊等男男的時候,姥姥也趕來了。

    這時他接到了熊大進打到他手機上的電話。

    熊大進近乎哭腔地說,海龍号挖泥船上出了大事故,船長包化年水下搶險光榮犧牲! 趙振濤拿手機的手哆嗦了一下,臉色鐵青。

    熊大進又說了說包大胡子的其他情況。

    嶽母看出了他的神色不好,問他身體不舒服嗎?趙振濤說海港出事故啦!嶽母說你快回去吧,男男這裡有我呢,回頭跟她解釋一下吧!趙振濤說了幾句感謝嶽母的話,就急着往北龍趕。

     一路上趙振濤又打電話詢問詳情,當熊大進說包船長也是回家陪兒子小友考試的時候,他的心裡一激靈,為自己的省城之行感到羞愧和不安,甚至是深深的自責:趙振濤,你太渺小,太自私!人家的孩子也在考學。

    你的孩子是孩子,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嗎?如果包船長上了火車,海龍号可能就毀了,不僅幾百萬元的國家财産沉入大海,而且還會使弟弟趙小樂送命。

    那樣,他怎麼向父親趙老鞏交待呢?他越想心裡越後怕,竭力回憶着包船長的模樣。

    他想起來了:寬闊的臉膛,牛一樣的眼睛,特别是那一臉的大胡子,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船員們都親切地喊他包大胡子。

    他是在一個工程協調會上與包大胡子說話的。

    他代表施工人員講話,說不保質保量完成任務,我包大胡子這二百來斤就扔在海裡喂魚!果然給他說着了,他想着就眼睛落淚了。

     回到北龍港,熊大進他們已經操辦好包大胡子的追悼會。

    高煥章和市裡、鹽化的一些領導都來了,北龍港全線的工人來了,北港鐵路的代表也從大山裡趕來,大約有兩萬多人參加。

     高煥章見到趙振濤就埋怨說,你這正規軍也不可能避免事故吧?還是毛主席說得對,要奮鬥就會有犧牲。

    我要把包船長的先進事迹帶到北港鐵路工地上去,鼓舞士氣!趙振濤沉痛地說,高書記,我很痛心,本來包船長他們打報告來,要維修挖泥船,可我沒錢,就給拖下來了。

    我愧對英烈!高煥章還是不忘争取趙振濤,說,當初你要是把工程包給地方,就會省下好多的經費!你快到北線走走,看看今天的人民戰争是啥樣的!趙振濤說他一定去北線看看。

    說話的時候,他并沒有想到自己會在追悼會上熱淚長流。

     有幾個細節深深地打動了趙振濤,他看見高煥章和鹽化的柴書記也都落淚了。

    包船長的兒子包曉友來領取父親的骨灰,熊大進念完悼詞,就是海龍号的副船長代表他爸爸送給孩子禮物,這是包化年臨上火車前為孩子和老母親買的東西,沒想到成了烈士的遺物。

    副船長把小小的計算器和暖水袋交給孩子時,抑制不住地哭着說:“小友,這是你爸爸去鹽化城裡買的,你可得記住你爸的一片心啊!告訴你奶奶,他的好兒子不會白死,我們海龍号的十二個弟兄都是她的兒子!”說完就代表這些船員贈送别的禮物。

     包曉友愣着不接,臉蛋兒痙攣着。

    站在一旁的趙振濤沉痛地說:“孩子,接着吧!”包曉友依然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包曉友哇地一聲哭了:“我的禮物我收下,可我奶奶的還是讓爸爸自己送吧!”在場的人全驚呆了。

    包曉友抹着眼淚說:“我奶奶去世啦,她在我高考的第二天夜裡去世啦。

    她不知道我爸先走了。

    奶奶死前給我爸說了幾句話,讓我拿錄音機錄上了。

    ”他說着從衣兜裡掏出一盤錄音帶。

     趙振濤愣了一下說:“把老奶奶的臨終遺言給大家放放,聽聽老人家怎麼說?” 工作人員從孩子手裡接過錄音帶,将原來錄音機裡的哀樂取出來,把新帶子放進去。

    錄音機裡先是老人的喘息聲,接着是老人十分微弱的聲音:“化年啊,我不行啦,其實娘這些天就不行啦,我讓小友給你去了幾次信,不會沒收到吧?你這大老爺們娘還是惦記,海上吃的行嗎?睡的行嗎?你那老寒腿,将來老了肯定找上門來,抽個空閑到醫院看看。

    娘聽見匣子裡廣播啦,你們幹的是咱北龍的大工程,将來咱北龍也通大輪船啦。

    我們小友長大了就讓他到海港當海員。

    娘在閉眼的時候想親人哪,娘閉上眼就有你的模樣。

    娘知道你很忙,船上離不開你,娘也就不怪罪你啦。

    娘支持你!啥是忠孝?娘腦筋沒那麼老,娘養兒不講床前擠。

    有你妹妹他們把我送到火化場一燒,就行啦!記住,娘死後你再娶個老婆吧,反正小友馬上就要上大學啦,我也不怕他受屈啦!化年,你聽見啦?——” 會場上一片哭聲。

     趙振濤聽不下去了,強忍着淚水,但最終還是沒忍住,失聲痛哭道:“多好的老母親,多麼通情達理的老人?遺憾的是她還不知道,她的兒子先她而去啦!” 高煥章接過秘書遞過來的手絹,擦着眼睛,說:“啥叫人民創造曆史?這是真正的教材!從表面看,我們的工程是政府的政績,實際上是老百姓支撐着我們的江山!當年是老百姓支援前線,用血肉之軀打下共和國的江山,今天又是老百姓,用血肉之軀築起了我們的大港!支撐着我們的改革開放大業!老奶奶,安息吧,你養了一個人民的好兒子!” 錄音機裡,一陣兒老奶奶的咳嗽聲之後,還有一句話:“化年啊,娘死後不用你來祭奠。

    你就在船上,給娘磕幾個響頭吧,娘在陰間聽得見,聽得見——” 副船長和趙小樂幾個船員圍上來,嗵地圍跪在錄音機前,聲淚俱下地說:“娘,我們替包大哥給您磕頭啦!您聽見了嗎?” 趙振濤和高煥章等人紛紛沖着錄音機鞠躬,也不知這追悼會是開給包化年的還是開給他娘的。

    悲傷的氣氛到達最高xdx潮時,趙振濤讓高煥章書記給同志們做一個講話。

    高煥章是情緒型性格,他用手絹再次擦了擦眼睛,借題發揮地講到北龍港的整個工程,講到政府機關的工作作風,講到北龍的改革開放大業。

    他慷慨激昂,很是鼓舞人,最後還代表市委市政府宣布了一個消息:等北龍港通航,北龍市要在港口與城市之間,建設北龍的飛機場。

    趙振濤愣了一下,什麼時候商量過北龍機場的事啦?趙振濤又一想,老高就是那麼個人,喜歡在大場合裡搞獨家報道。

     高煥章的情緒越來越高昂,他雙手叉腰說:“這些龐大的基礎工程,早晚要上馬,晚上不如早上!現在北龍的幹部中間有一個不好的說法,說我們現在的班子瘋了,北龍老百姓的血汗錢,一手由趙市長扔進了大海,一手由我高煥章扔進了大山!趙市長是海邊長大的人,我高煥章是明國大山裡長大的人,說這叫以權謀私!” 趙振濤吃了一驚,還有這樣的說法?他可是頭一次聽說。

     高煥章揮舞着巴掌說:“這種謀私,我高煥章就謀啦。

    我們在為一方土地謀私!在完成一個偉人的夢想。

    就說風暴潮吧,封建軍閥、日本鬼子和國民黨,都把大隊人馬拉到這裡,可又怎麼樣呢?都被強大的風暴潮卷得屁滾尿流嘛!盡管我們在前一次的風暴潮裡經受了巨大損失,可我們吃一塹長一智嘛。

    眼下我們不就攻克了風暴潮嗎?我們不是穩穩地站住了腳跟嗎?不管前面有多大的困難,都不能阻擋我們!” 台下有嘩嘩的鼓掌聲。

     高煥章說:“還有人說,我們這屆政府是鋪路石,隻見響動,不見效益!我和趙市長在省委潘書記那裡是立了軍令狀的,三年要使北龍大變樣!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又有什麼不好哪?隻要你是真正的共産黨人,就得有這種胸懷,就得甘當鋪路石!” 又是一陣掌聲。

     高煥章講完了,讓趙振濤說幾句,趙振濤擺了擺手說:“高書記講得很好,這次看來是動了真感情的!” 等到散會之後,看望了包船長的家屬,高煥章瞪着趙振濤說:“你呀,趙振濤,你說我今天講話動了真情,你說,我以前講話都是假感情嗎?” 趙振濤解釋說:“老高,你别誤會!我跟你說呀,攢着點勁兒,醞釀着真感情,等着海港通航時,你老高再講!” 高煥章笑着說:“通航?通航該你講啦!咱倆真得有個約定,通航時你趙市長亮亮口才!” 趙振濤故意逗他:“你一句話也不說?你老高盼通航盼藍了眼睛,能憋得住?你敢打賭嗎?” 高煥章說:“我高煥章說不講就不講!明天應該由你們年輕人唱主角啦!我要是扳不住我這張臭嘴,你懲罰我!” 趙振濤笑了:“你說,怎麼罰你?” 高煥章說:“我高煥章拿出兩瓶真正的茅台酒來請你小子喝!這酒不是我高煥章自己花錢買的,如果算受賄的話,我就破例收了駱駝村村長郭老順的這兩瓶貴重酒!” 趙振濤說:“我可舉報給雷娟啦!讓她給你立案!” 高煥章大大咧咧地笑了:“你别唬我啦,兩千塊錢以下不夠立案的!雷娟盯了我多少年了,一個幹部,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幹到退休,不栽跟頭,算是福大命大啦!” 趙振濤笑得前仰後合。

     高煥章叮囑他說:“你别笑,你可得廉潔自律呀!唉,這約定不能對我一個人啊,我要是不講話,你趙老弟就要送我兩瓶茅台酒!” 趙振濤說:“不,我送你兩瓶酒鬼!比茅台還高級!” 高煥章拍拍他的肩膀:“這麼定啦!” 趙振濤與高煥章說說笑笑,無非是想調節調節今天的悲傷氣氛,他們彼此都看出了對方的用意。

    這時鹽化的柴德發書記走過來,請高書記和趙市長到鹽化賓館吃飯。

    趙振濤讓高書記先過去,他把幾個副總指揮叫到指揮部,叮囑了一下安全施工的問題,才驅車趕到鹽化賓館。

     吃飯前,高煥章吩咐柴德發說,晚上就弄點粗糧,真正的四菜一湯,不喝酒啦!柴德發知道今天大家情緒不好,就照着吩咐辦了。

    吃晚飯的人不多,隻有高煥章、柴德發和趙振濤三人。

    副市長高華生和秘書們都被白縣長叫到另一個房間裡去了,這也許是柴德發的有意安排。

    他好像有什麼心事,沒吃上幾口,就旁敲側擊地點反貪局長雷娟,告狀似的說:“近來雷娟一直在鹽化地界裡活動,而且并沒有按着高書記的旨意去辦。

    審理盧國營的案件,她沒有動用一個鹽化縣檢察院的人,到鹽化也不與縣政府聯系,就查那個訪這個,弄得縣裡領導人心惶惶。

    雖說領導不能幹預辦案,可她雷娟也是在北龍市委市政府領導之下吧?拖了一年多的案子,為什麼還不了結?我看她是别有用心!”他很惱火地看了看兩位領導。

     高煥章愣了愣,說:“是這樣嗎?你可是背後沒有議論過人的,讓你發火了,說明雷娟真是過分啦!” 趙振濤顯得很有興趣,說:“柴書記,你說說,怎麼看她雷娟是别有用心的?” 柴德發看了高煥章一眼:“哎呀,背後議論人不好吧?” 高煥章大聲說:“你看,我和趙市長不是外人,過去這裡是我的蹲點單位,現在是趙市長的蹲點單位!這裡的工作,我們是要負責任的!你就大膽地說吧!你要是說得有理,我們就找雷娟談!” 趙振濤也鼓勵他:“說吧,都是為了工作!” 柴德發想了想,說:“跨海大橋的事,市政府審計了,市委已經定論啦,連省委潘書記都原諒咱啦,自然災害是無情的!可她雷娟就是咬住不放嘴,調查我們的女縣長劉美芹時說,跨海大橋是人為的災害!富強公司的盧國營行賄,是罪有應得!可施英民死了,李廣漢也判了刑,該可以了吧?不是我給他們開脫,他們行賄并沒有影響工程質量!如果不是風暴潮,大橋不會倒塌!像現在這樣弄來弄去,我們下邊怎麼幹工作呀?” 高煥章歎聲說:“這個雷娟,一根筋!浪費了大量人力和物力,幹無效勞動嘛!我得找她說說!” 柴德發順着說:“就是,她雷娟在前兩年破了不少大案,我們很是佩服她!近年來,她沒有大的動作,就感到寂寞啦。

    還有,她為什麼不願意離開北龍?她是有想法的,她想競争下屆的副市長!明擺着,現在的陳麗榮市長就要退了——” 高煥章瞪了柴德發一眼:“小柴,你說話要有根據!” 趙振濤說:“高書記,您先别表态呀!我不這樣看,雷娟的能力我們不能懷疑。

    雷娟有想法也不能幹涉!為什麼?我覺得一個反貪幹部,即使她有想當副市長的想法,也不能責怪,是正常的!據我了解,雷娟把盧國營的案子拖下來,是有她的想法的,她是想弄清楚工程質量與腐敗的關系!這是很有意義的!另外也有她身體方面的原因,雷娟的女兒杜曉曼的腎病犯了,很嚴重——” 高煥章喝了一口菜湯說:“我知道,曉曼的腎病是她辦案時,孩子被歹徒們綁架,打壞的!好可憐啊——” 趙振濤有些激動地說:“高書記,可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去年冬天,曉曼的病情惡化了,有生命危險,她悄悄把曉曼帶到北京的朝陽醫院,把自己的一個腎摘給了曉曼。

    這個母親不簡單啊!” 高煥章停住了喝湯,說:“我怎麼不知道?” 趙振濤紅着眼睛說:“我也是後來聽嚴檢察長說的。

    當時她連嚴檢察長都瞞着,單位裡誰也不知道!我聽說後去檢察院看過她,她當時身體很虛弱,但已堅持工作了!她見了我跟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高煥章問:“孩子恢複得怎麼樣?” 趙振濤說:“也算是萬幸,孩子的排異期過了!現在能夠自己上學啦!我們為她高興!一個女同志幹工作不容易!我們應多一些理解。

    柴書記,你說呢?” 柴德發臉色發青道:“是,還是趙市長說得對!看得遠!其實,我對她本人沒啥意見!隻是向領導反應一下問題!” 高煥章說:“回北龍,我也去看看小雷!建設與廉政都要抓好!小柴,你們鹽化也要兩手抓!好啦,我們不說她啦,今天夠沉重的啦!晚上不住這裡啦,回北龍!明天我還要去北線工地!那個馮和平給我打了幾次電話啦!” 趙振濤問:“老馮,他幹得怎麼樣?” 高煥章笑着說:“不錯,不錯!很樸實,能吃苦,有一種拼命三郎的勁頭!我高煥章就喜歡這樣的!哎,他還有一個優點,就是能協調各縣之間的關系!由于水庫糾紛,本來經常發生械鬥的明國和天水兩縣農民,都讓他叫到了工地上,互助互愛,掙了錢還解了仇!他理财緊着呢,他是不見鬼子不挂弦啊!你清理三角債,撤他的職,當時我還罵你呢!現在看來,你還就是幫了我的大忙哩!誰再要他,我還不撒手哩!哈哈哈——” 趙振濤說:“現在想起來,我還覺得對不住他!可當時,不來狠的,真弄不動啊!高書記,你見了老馮,給我帶個好兒,就說我趙振濤抽空兒到工地上去看他!” 高煥章說:“你的話,我一定帶到!不過,他對你可是有看法呀,說你官僚,不體察民情!” 趙振濤誠懇地說:“我接受批評!接受批評!” 高煥章捂着嘴笑了,噴出了飯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