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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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鞏的腰,他感到老人渾身都在顫抖。

    當小全看見老三醒過神兒來,招呼着他的司機和手下,呼呼地擁上來的時候,就趕緊把手松開了。

     趙老鞏聽見老三惱怒地吼道:“這老家夥瘋了,把他捆起來!” 老人氣得險些背過氣去,吭吭地咳了幾聲,向後閃着身子。

    當他被堵到牆角的刹那間,順手抓住了牆角的鐵鋸,高高地舉過腦頂,喝吼一聲:“狗日的,活膩歪的上,老子跟你們拚啦!” 厲害的怕不要命的,眼見着趙老鞏要拚老命了,老三的手下被震懾住了,一個個都傻傻地愣着。

     老三跺着腳罵:“簡直是他娘的沒王法啦!甭理他,讓他鬧,回頭讓葛總治他!”說着就氣哼哼地走了。

     眼見着老三失去了往日的驕橫霸道,趙老鞏的眼皮嘣嘣地跳了幾下,扔掉鐵鋸,罵道:“狗屁,啥他娘的葛總,不就是那個葛寡婦嗎,老子還不伺候她啦!” 老三聽見趙老鞏的罵聲,又返了回來:“老趙頭,這可是你說的!還是那句老話,你走,把你那幾個寶貝徒弟都帶着。

    哼,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有得是!” 趙老鞏揮揮手說:“小全,走!” 老三說:“你别吓唬人,趕緊走。

    ” 趙老鞏悻悻地走了。

    走到老河口的大橋上,炫目的陽光居心叵測地照着趙老鞏的臉。

    這類陽光使老人覺得天地是幽暗的,他的老臉在太陽底下像一張揉皺了的海圖。

    剛才在氣頭上,眼下氣洩了,老人真的覺得身闆不行了,雙腿甩甩拉拉地挪不動了。

    小全扶住老人,趙老鞏這才知道徒弟在後面跟着他呢。

     趙老鞏扶住橋欄,喘喘地說:“小全啊,你别送俺了,去找海明收拾咱的家夥,吃飯的家夥不能丢啊!唉,是師傅拖累了你們哪!” 小全說:“師傅,您别難過,咱就是不造船了,還能打打家具啥的,老天爺有眼,餓不死人!” 趙老鞏的老臉蠟黃而虛腫:“不,不蒸饅頭蒸(争)口氣,咱還是造船,跟那個老寡婦比個高低!”小全感動地點點頭,可他心裡懸吊吊的,沒資金沒場地,上哪兒造船啊?趙老鞏沒有看出徒弟的表情,擺擺手讓小全回去了。

     橋下吐着黑煙子的小船穿梭不斷,望着徒弟下橋的背影,老人胸裡像塞了一團東西堵得慌。

    來來往往的行人跟趙老鞏打着招呼,趙老鞏看不清熟人的臉,隻能看見那些人的腦袋像許多盞走馬燈似的晃悠。

     朱全德走過來:“老鞏頭,老鞏頭!” 趙老鞏看見朱全德喘喘地湊過來,他乍着蛤蟆腮,賠着笑臉說:“老鞏頭哇,晌午俺老朱請你喝兩口兒。

    ” 趙老鞏冷冷地扭回頭,陰眉沉臉地走去。

     朱全德又追了幾步:“老鞏頭啊老鞏頭,你還是大船師呢!宰相肚裡能撐船,就因俺家朱朱跟你們小樂退了親,你就不理俺啦?俺看你還不如個娘兒們!” 趙老鞏收住腳,罵道:“是你像娘兒們,還是俺像娘兒們?平白無故地說退親就退親?你瞅着,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朱全德理虧似的搓着手,說不出話來。

    趙老鞏知道朱全德是個老實人,人家說燈就添油,人家喊廟就磕頭。

    他聽到一陣僵硬的喘息聲,終于緩氣說:“老朱頭,你哪知道俺家小樂的脾氣?前天夜裡他拿着刀子要跟朱朱拼命,是四菊和連仲把他給攔住了。

    鬧騰了大半宿啊。

    ” 朱全德吸了一口涼氣:“唉,說實在的,俺挺稀罕小樂那孩子,可俺哪當了她們娘倆兒的家呀!” 趙老鞏嘴角漸漸浮出了笑容:“你這話還受聽。

    你們家還就你老朱頭一個明白人。

    好了,往後你們家俺就認你一個人,咱老哥倆兒該咋地咋地。

    今個就别喝酒了,俺肚裡不痛快——” 朱全德老臉也松活了:“唉唉,這還像你趙老鞏說的話。

    嗳,老哥,俺瞅你臉色不大對勁啊!” 趙老鞏憤憤地說:“俺跟那個葛娘們鬧翻啦!” 朱全德說:“以你老哥的脾氣早就該撤出來。

    葛老太太是啥人哪,你能伺候她到今個就算不賴啦!走,喝兩口,俺給你順順氣!”朱全德連拉帶拽地要将趙老鞏拉到橋頭的小酒店裡去。

     趙老鞏說:“日他個奶奶,喝!” 3 盡管有警車開道,省委潘書記的奧迪汽車還是被困在了鹽化縣的蟹灣鄉政府。

    蟹灣鄉政府離北龍港還有十五裡地,這段高速公路被風暴潮沖塌了三處。

    由于那場風暴潮的襲擊,原有的煤渣路也被淹沒了,鄉書記齊少武正組織民工搶墊路基,聽說潘書記來了,他趕緊從工地趕回來。

     他有些發慌地把潘書記迎進接待室,十分驚喜地發現趙振濤也在,笑着點點頭說:“大哥也來了。

    ” 潘書記耳朵挺靈,搖着頭說:“你剛才喊他什麼?大哥?他可是你們的新市長啊。

    你們是老鄉不假,工作上可不能稱兄道弟的。

    ” 趙振濤笑着解釋說:“潘書記,他是我的三妹夫,是實在的親戚。

    ” 潘書記拍着齊少武的肩膀笑着說:“喔,是這樣,算我官僚了。

    你叫什麼名字?” 鄉黨委辦公室主任介紹說他叫齊少武,還見縫插針地講了一通齊少武在海港搶險時的動人表現。

    潘書記對這個很感興趣,問了不少海港受災的情況。

     齊少武說了說海港的災情,鄉黨辦主任又插話說:“俺們的齊書記,自己的家都淹了,電視機和貴重東西都泡爛了,為指揮民工修路,他到現在都沒回去。

    ” 潘書記表揚說:“小夥子,你是一個舍小家保大家的好幹部,你知道北龍港在我們工作中的分量。

    ”他把臉扭向了趙振濤,又說:“振濤啊,你有個好妹夫。

    你要把這個情況,講給鹽化縣委的柴書記嘛。

    ”趙振濤不置可否地笑笑。

     齊少武覺得喉嚨發堵眼角發酸,謙遜地說。

    “潘書記,這都是俺們應該做的。

    别說是這關鍵時期,就是平常,俺們也是告誡鄉親們,多給大港做貢獻,别給大港找麻煩!将來通航了,俺們都是受益者。

    ”潘書記欣慰地點點頭。

     趙振濤不動聲色地聽着,覺得齊少武并不像老爹和三妹說得那麼壞。

    難道是這小子的障眼法?他想起海英為他跑官,此時的這番表現,看來不是他骨子裡的東西,他是做給别人看的,是想抓住這個做籌碼,在換屆選舉中擊敗那兩個對手。

     天空飄來幾朵烏雲,緊接着就有幾個問雷滾過。

    下了一陣子雷陣雨,潘書記臉上有些焦慮,不時地往外看着。

    正在海港搶險的市委書記高煥章打來了電話,說過一會兒派一艘小船來,繞北菱河,把潘書記一行接到海港去,晚上住在鹽化縣城,請潘書記多等一會兒。

     潘書記看看手表,問齊少武:“你們這段路還得修多長時間?” 齊少武說:“今天是修不完了。

    ” 潘書記又問:“膛水有多深?多遠?” 齊少武回答說:“三裡地長,水有沒膝蓋深。

    ” 潘書記站起身說:“走,咱們跋水過去!” 秘書張立新說:“潘書記,您的高血壓病正犯着,雙腿都是膀的,不能沾水啊!” 趙振濤也說:“潘書記,您就再等一等吧。

    ” 潘書記含着自信的微笑說:“我這老頭子還經得起折騰,我不怕,你們年輕人怕個啥?走!”這些人說不通潘書記,就都跟着走了。

     到了北龍港工地,趙振濤看見高煥章書記、鹽化縣的柴德發書記、北龍港的副總指揮熊大進和北龍市委秘書長翟玉民都圍了過來。

    高煥章感到很驚訝,搶先上來握住潘書記的手說:“我的船都派走了,你看,讓潘書記吃苦啦。

    ” 潘書記精神很好,大聲說:“我不吃苦,你也不辛苦,最苦的是這些第一線的工人。

    他們沒喊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