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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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媽各人看各人的節目。

    你要不要來一架?我馬上陪你到百貨大樓去拉一台來!我是說真的。

    他睜大眼睛望着我。

    你怕是錢燒得慌?我說。

    做買賣嘛,當官的我都送,他們就吃這個,你不要他們批計劃,給指标嗎?不送禮門也沒有。

    可你是我朋友?你缺不缺錢花?一萬元以内,都包在我身上,沒有問題。

    你别犯法,我警告他。

    犯法?我無非送點禮,犯法的不是我,該抓的是大頭!大頭也抓不了,我說。

    這你當然比我清楚,你在首都,什麼不知道!我告訴你吧,抓我也沒那麼容易,我該交的稅都交,縣太爺、地區商業局長,我現今都是他們家的座上之客。

    我不是當城關鎮小學教員的那陣子啦。

    那時侯,為了從鄉裡調進這城關,我一年裡少說四個月的工資都用來請教育幹事吃飯了。

    他眯起眼睛,後退一步,叉腰端詳我牆上挂的一幅水墨雪景,屏息了一會,轉身說,你不還誇獎過我的書法?你都看得上,可我當時想在縣文化館搞個書法展都通不過。

    一些大官名人的字,那也拿得出手?人不也是什麼書法研究會的名譽主席,副主席,還好意思登到報上! 我問他還寫字嗎? 書法吃不了飯,正像你寫的書一樣,除非有一天我也混成個名人,就都跟到你屁股後面來求墨寶了。

    這就是社會,我算是看透了。

     看透了也就甭說了。

     我來氣! 那你就還沒看透。

    我打斷他,問他吃飯了沒有? 别張羅了,我待會叫個車拖你一起上飯館,你說哪裡就哪裡,我知道你時間精貴。

    我先把要說的說了,我來找你幫個忙。

     幫什麼忙?你說吧。

     幫我女兒進一所名牌大學。

     我說我不是校長。

     你也當不了,他說,可你總有些關系吧?我現在算是發财了,可在人眼裡,到底也還是個投機倒把做買賣的,我不能叫我女兒跟我這輩子一樣,我要讓她進名牌大學,将來好進入上層社會。

     再找個高幹的兒子?我問。

     那我管不着,她自己會知道該怎麼辦。

     要是她就不找呢?你别跟我打岔,這忙你到底幫不幫?這得憑成績,這忙我幫不了。

     她有的是成績。

     那考就得了。

     你真迂腐,那些大官的子女都是考上的? 我不調查這些事。

     你是作家。

     作家怎麼的? 你是社會的良心,得為人民說話! 甭逗了,我說,你是人民?還是我是人民?還是那所謂的我們是人民?我隻說我自己的話。

     我看中的就是你說的都是真話! 真話就是,老兄,你穿上大衣,找個地方一起吃飯去,我餓了。

     又有人敲門了。

    開門的是個我不認識的人,拎個黑皮塑料包。

    我說我不買雞蛋,我出去吃飯。

     他說他不是賣雞蛋的。

    他打開提包讓我看,裡面沒有兇器,不是作案的流竄犯。

    他怯生生拿出一大疊稿紙,說是特地來找我請教,他寫了一部小說,想請我過目。

    我隻好讓他進門,請他坐。

     他說他不坐,可以把稿子先留下,改日再來拜訪。

    我說甭改日了,有什麼話這會就可以說完。

    他便雙手在口袋裡摸索,掏出一包香煙。

    我遞過火柴,等地趕快點着煙好把話講完。

     他結結巴巴,說他寫的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我隻好打斷他,說我不是新聞記者,對真實不感興趣。

    他更結巴了,說他知道文學不同于新聞報導,他這也還是一部小說,隻是在真人真事的基礎上加以合理的虛構。

    他請我看的目的是看能不能發表? 我說我不是編輯。

     他說他知道,他隻是想請我推薦,包括修改,如果我願意的話,甚至可以署上我的名字,算是合作,當然,把他的名字放在後面,我的名字在前。

     我說要署上我的名字恐怕就更難發表了。

     為什麼? 因為我自己的作品都很難發表。

     他哦了一聲,表示明白了。

     我怕他還不十分明白,又解釋說,他最好找個能發表作品的編輯。

     他不說話了,看得出來豫猶不決。

     我決定幫他一把,問,您是不是可以把這部小說拿回去? 您能不能轉給有關的編輯部?他瞪大眼睛反問。

     由我轉不如您直接送去,沒準還少惹點麻煩。

    我露出笑容。

     他也就笑了,把稿子擱回提包裡,含糊說了聲感謝的話。

     我說不,我感謝他。

    又敲門了,我不想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