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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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硬說是同我在一起把她女兒帶壞了,是我向她灌輸了這些反動思想,不準我再進她家門!" "她怎麼死的?"我希望趕快知道個結局。

     "你聽我說——"她像是在辯解。

     我也不是審判官。

    這事那時候如果落到我頭上,也未必清醒,我想起小時候我見我母親從我外婆的箱子底下翻出那一卷數十年前早已典當了的田契,塞進爐膛裡燒掉的時候,一樣也有種毀滅罪證的反感。

    幸虧沒人追查這筆陳年老帳,如果當時審訊到我頭上,我沒準也會揭發給我買過陀螺的我外婆和養育我的母親,就那年代! 惡心的不是這腥味的胸蟹,也包括我自己,我沒法吃得下去,一味喝酒。

     她突然哽咽了幾下,接着用手捂住臉,嚎陶大哭起來。

     我不能滿手沾滿蟹黃去勸慰她,隻好問: "能用用你的毛巾嗎?" 她指指門背後架子上的臉盆,盛的一盆清水。

    我洗了洗手,擰了個手巾把子遞給她,這才止住了哭聲。

    我嫌惡這醜陋的女人,對她毫不同情。

     她說她當時懵了,一年後才緩過氣來,打聽到這姑娘的下落,買了許多吃的去探監。

    這女孩被判了十年徒刑,不想再見到她。

    可她說她不結婚,決心等她刑滿出獄,将來同她厮守一起,她有工作,可以供養她,這女孩才收下了她帶去的東西。

     她說她同她在一起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她們相互交換日記,一起說些小姐妹之間的親熱話,發誓一輩子不出嫁,将來永遠在一起。

    誰是丈夫?誰是妻子?那當然是她。

    她們在被窩裡便相互格支得格格直笑,她隻要聽見她的笑聲,她說她就滿足了。

    而我甯願用最大的惡意來想像她。

     "你後來怎麼又結婚了?"我問。

     "是她先變了,"她說,"我有次去看她,她臉有些浮腫,态度突然變得很冷淡。

    我莫名其妙,一直問她,到了閉監的時候,每次總共也隻讓見二十分鐘,她叫我結婚去,以後别再來了。

    我追問之下,她才說她已經有人了,我問誰,她說一個犯人!以後我就再也沒見到她。

    我又寫了好多封信,也沒收到她一封回信,我這才結婚的。

    "我想說是她害了她,她母親對她的怨恨不錯,要不這姑娘也會正常戀愛,正常結婚,養育子女,不緻落到這種下場。

     "你有孩子嗎?"我問 "我故意不要的。

    " 一個刻毒的女人。

     "我結婚不到一年就分居了,又鬧了年把,才辦了離婚手續。

    以後我一直一個人過,我讨厭男人。

    " "她怎麼死的?" 我岔開了。

     "我是後來聽說,她在牢裡想逃跑,被警衛開槍打死了。

    " 我不想再聽下去,隻等她趕快把這故事結束。

    "我把這湯再熱一熱?"她望着我,有些惶惑。

    "不用了。

    " 她無非找我來,發洩一通,這頓飯吃得十分惡心。

     她還說她怎麼千方百計找到同她在一個牢房關過刑滿釋放的一個女犯人,知道她在牢裡同一名男犯人傳遞過紙條,剝奪了她放風探監的權利。

    她又企圖逃跑,說她那時候神智已不很正常,時常一個人又哭又笑。

    還說她後來也找到這名釋放出來的男犯人,到他住處時屋裡有個女人。

    她問起她的情況這男人不知是怕那女人吃醋,還是根本就無情無義,都推說不知道。

    總共沒說上十句話,她氣得就走了。

     "這能寫出來嗎?"她低頭問。

     "看看吧!"我最後說。

     她要騎車送我,或是讓我騎她的車走,我一概謝絕了。

    路上,從海的方向吹來陣陣涼風,像要下雨的樣子。

    回到房主人家裡,半夜裡我上吐下瀉,那海味怕是并不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