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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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時空空的叫着。

    他說這隻黑頸鶴腳受了傷,他們捕來養着,那幾隻灰鶴都是今年才生的幼鳥,還不會飛時從窩裡抱來的。

    以前,深秋,鶴群都來這裡過冬,海邊葦子裡田地間到處都可以看到,後來打得差不多絕迹了。

    保護區成立後,前年來了六十多隻,去年黑頸鶴就飛來了三百多隻,更多的是灰鶴,隻是還沒有見到丹頂鶴。

     我問可以到海裡去嗎?他說明天出太陽的話,把橡皮筏子打起氣來陪我上海子軍轉轉。

    今天風大,天太冷。

     我告别了他,信步朝湖邊走去。

     我順着山坡上的一條小路,走到一個小村子裡,七八戶人家。

    房屋的梁柱都用的是石料。

    隻有院落裡和門前有幾棵自家種的碗口粗的樹。

    幾十年前,黑呼呼的森林想必也曾到這村子邊上。

     我下到湖邊,走在稀軟泥濘的田埂上,這天氣脫鞋赤腳實在太冷。

    可越往前走,田埂越加稀軟,鞋子上沾的泥濘越來越厚。

    我前方,田地的盡頭,水邊有隻船和一個男孩子。

    他拎着個小桶,拿根魚杆,我想到他那裡去,把船推進水裡。

    我問他: "這船可以撐進湖裡去嗎?" 他赤腳。

    褲腳卷到膝蓋以上,也就十三、四歲模樣。

    他目光并不理會我,而是越過我望着我身後。

    我回頭,見村子邊上有個人影在招呼他。

    也已經很遠了,上身是一件色彩明豔的褂子,像是一個女孩。

    我又向這男孩子邁了一步。

    鞋子便全陷進泥裡去了。

     "哎——啼——呀——喲——"遠處的叫喚聽不清說的什麼,聲音卻明亮而可愛,肯定是招呼他的,這男孩子扛着魚杆從我身邊過去了。

    我再往前走十分困難,可我既然到了這海邊,總得到海中去看看。

    船離我至多還有十步遠,我隻要一腳能跨到那男孩子剛才站的地方,那泥地顯然比較闆實,也就能夠到船上。

    船頭還插着一根竹篙,我已經看見葦子裡露出的水面上有些水鳥在飛。

    大概是野鴨,似乎還在叫。

    但是風從岸上來,可以聽見兩個孩子老遠的招呼聲,卻聽不見這近處水面上水鳥的叫聲。

     我想,隻要把船撐出蘆葦叢,便可以到那廣闊的水面上去,在這寂靜的高原的湖心裡獨自蕩漾一番,同誰也不必說話,就消融在這湖光山色湖天合一的環境裡倒也不壞。

     我拔腳再往前一步,前腳便深深陷入污泥中,一直沒到小腿肚子。

    我不敢把重心再移到前腳上,我知道一旦過了膝蓋,泥沼裡我将無法自拔,後腳不敢再動,進退兩難,十分狼狽。

    這當然是一種可笑的境地,而問題又不在故可笑,而在放沒人看見,無人會笑,我也就無從得到解救,這才更加糟糕。

     從管理處小樓上的望遠鏡裡或許可以看見我的身影,就像我從望遠鏡裡看見人弄船一樣,但望遠鏡裡的我也隻能是個虛晃的影子,看不出面目。

    人即使倒騰望遠鏡,也隻會以為是一個弄船想去湖裡撈取點什麼外快的農民,沒有人多作理會。

     寂聊的湖面上,這會兒連水鳥都沒有了,明晃晃的水面不知不覺變得模糊,暮色正從蘆葦叢中彌漫開來,寒氣也從腳下升起。

    渾身冷踏踏的,沒有蟲鳴,也沒有蛙聲,這也許就是我追求的那種原始的失去一切意義的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