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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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後來說。

    她真想去死,那是很容易的。

    她站在高高的河堤上,隻要眼睛一閉,縱身跳下去!如果隻跳到岸邊的石級上,她木寒而栗,不敢想象腦袋進裂腦漿四濺那慘死的景象。

    這太醜惡了。

    要死也應該死得很美,讓人同情,讓人都惋惜,都為她哭。

    她說,她應該順河岸向上遊走去,找到個河灘,從堤岸下到河灘上去。

    當然,不能讓任何人看見,也不會有人知道,她将在夜裡走進黑黝黝的河水中去,連鞋子也不脫,她不要留下痕迹,就穿着鞋向水中走去,一步步涉水,到齊腰深處,還不等水沒到胸口呼吸難受的時候,河水湍急,一下子就把她卷進急流中去,卷入河心,再也飄浮不出水面,身不由己,就是掙紮,那本能求生的欲望也無濟于事。

    最多隻手腳掙紮兩下,那也很快,沒有痛苦,還來不及痛苦人就完了。

    她不會喊叫。

    完全絕望,而且即使喊叫也即刻嗆水,人同樣聽不見,更無法去救。

    她這多徐的生命就這樣無影無蹤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既然無法擺脫這種痛苦,隻好以死來解脫,一了百了,幹幹淨淨,死得也清白,隻要是真能死得這樣清清白白就好。

    死了之後,屍體如果擱淺在下遊某個沙洲上,被水泡漲,太陽曬過,開始腐爛,讓一群蒼蠅去葉,她又不由得一陣子惡心。

    沒有比死更惡心的了。

    她怎麼都擺脫不了,擺脫不了,擺脫不了這種惡心。

     她說沒有人能認出她來,沒有人知道她的姓名,連她住旅店登記時填寫的名字都是假的。

    她說她家裡沒有任何人能找得到她,誰也想象不到她會跑到這麼個山鄉小鎮上來,她倒是想象得出她父母是什麼樣子。

    繼母朝她工作的醫院裡打電話準甕聲甕氣,像感冒了一樣,甚至帶點哭腔,而且準是在她父親一再央求之下。

    她知道她就是死了,她繼母也木會真哭,這家裡她隻是個累贅,繼母有她自己親生兒子,都老大不小的小夥子。

    她要回家過夜,弟弟隻好搭個鋼絲床在過道裡睡。

    他們就等她那間房子,巴不得她早早出嫁。

    她也不願意待在醫院裡,那幾間給值夜班的護士休息的宿舍裡,總有股消毒水的氣味。

    一天到晚,白的床單,白的大褂,白的蚊帳,白的口罩,隻有眉毛底下的眼睛才是自己的。

    酒精,鉗子,鑷子,剪子和手術刀的碰撞聲,一遍又一遍洗手,整個手臂都浸在消毒液中,直到皮膚浸得發白,先失去光澤,再失去血色。

    在手術室工作的人長年下來,手上的皮膚如同白蠟,有一天她也會隻剩下一雙失去血色的手,擱在河灘上,爬滿蒼蠅,她又感到惡心了。

    她讨厭她的工作,她的家,也包括她的父親,窩窩囊囊,隻要繼母嗓門一高,就沒主意。

    你少講兩句好不好?他即使抗議也不敢聲張。

    那你說,你把錢掉哪兒了?人沒老就先胡塗了,還怎麼讓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