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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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即撂倒了,便問:還有哪個不服的沒有?土匪們一個個面面相觑,那還敢有半個不字。

    這宋國泰就此住進了老大的小院,那些小老婆也統統歸他所有。

     他說得這般有聲有色,做報告能把女學生都說哭了,并非吹牛。

    他還說五。

    年進山剿匪,兩個連的兵力夜裡把這樓和那個小院包圍了,拂曉進行喊話,叫他們放下武器,改邪歸正,大門口就好幾挺機槍火力封鎖,一個也别想逃得出去,好像他就親自參加了戰鬥。

     "後來呢?"我問。

     "開始當然頑抗,就用迫擊炮把小院轟了。

    土匪們活着的都把槍扔了,出來投降,可就沒有宋國泰,進到小院裡搜查,也隻有些哭成一團的婆娘。

    都說他屋裡有一條通山上的暗道,可也沒有發現,他人也沒再亮相。

    如今,都四十多年了,有說他還活着,有說他死了,都沒有确鑿的證據,隻是種分析。

    "他靠在藤圈椅上,捏着扶圈的手指彈動着,分析道: "關于他的下落,有三種說法。

    一說他逃走了,流竄在外地,在哪裡隐姓埋名,落下腳來,種田當了農民。

    二是他可能在當時槍戰中被打死了,土匪們不說。

    土匪有土匪的規矩,他們裡面可以打得天翻地覆,對外人卻不吐一點内情。

    他們有他們的道德,江湖義氣,另一方又手狠心毒,土匪也有他們的兩面性。

    那些女人,本來是搶來的,一旦進了這窩子,也就等于入了夥,一方面受他揉擰,又還為他保守秘密。

    "他搖搖頭,不是不理解,而是感慨人世之複雜,我想。

     "當然,也不排斥第三種可能,跑進山裡出不來了,就餓死在山裡。

    " "也有迷失在這山裡就死在裡面的?"我問。

     "怎麼沒有?别說外地進來挖藥材的農民,就是本地的獵人也有困死在山裡的。

    " "哦?"我對這更有興趣。

     "去年就有個打獵的,進山十多天了,也沒有回來。

    他們家屬這才找到鄉政府,鄉裡又找到我們。

    我們同林區派出所聯系,放出了警犬,讓它嗅了嗅他的衣服,跟蹤搜索,最後找到了,人卡在岩石縫裡,就死在裡面。

    " "怎麼會卡在石縫裡?" "什麼情況都有,心慌嘛,偷獵,保護區裡禁止狩獵的。

    也還有哥哥打死弟弟的。

    " "那為什麼?" "他以為是熊。

    兄弟兩個一起進山裡安套子,弄麝香,這可來錢呢。

    安套子如今也現代化了,把林場施工工地上的鋼絲纜索擰開,一小股鋼絲就能弄個套子,上山一天可安上幾百個套子。

    這麼大的山,我們哪看得過來?都貪心着呢,沒有辦法。

    這兄弟倆在山上安套子,安着安着就走散了。

    要照他們山裡講的又成了迷信,說是中了邪法。

    兩個人圍着個山頭轉了個圈,正巧碰上。

    山裡霧氣大,他哥看見他弟的人影,以為是熊,揣槍就打,做哥的就把弟弟打死了。

    他半夜裡還回家了一趟,把他弟的槍也帶了回來,将兩根槍并排靠在他家豬圈的籬笆門上,早起他媽喂豬食時就可以看見。

    他沒有進家門,回轉到山裡,找到他弟死的地方,用刀把自己的脖子抹了。

    " 我從這空蕩蕩的樓上下來,在那容得下一個馬幫的院子裡站了一會,走到公路上來。

    路上也還是沒有人,沒有車輛。

    我望着對面的霧雨迷蒙中蒼綠的山上,有一條灰白的放木材的陡直的滑道,植被已經完全破壞了。

    早先,公路未通之前,這兩邊山上也該是森森的林木。

    我總想到這山颠背後的原始森林裡去,我說不出為什麼那總吸引着我。

    細雨不斷,而且越加集密了,成為一層薄幕,把山梁都籠罩住,山谷和溝壑就更加朦胧。

    雷聲滾動,在山背後,沉悶,隐隐約約。

    我突然發覺更為喧響的還是來自公路下方的 河水,總也不停息,總在咆哮,總這樣充沛的流量,從雪山下來注入氓江的這皮條河,流得這樣的急促,帶有一股鎮懾人的兇險勁頭,是平川上的河流絕對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