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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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類似待遇,不同的是,沒有武警替他們站崗,他們得自己掏錢雇保安。

     黃副書記家住在大院新蓋成的高層建築裡,樓中樓,大概有個二百多平方米。

    高層建築四周散落着一些老式别墅,那些老式别墅已經破舊,再裝修瓤子也糠了,現任領導也不屑于住那種經曆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老房子。

    于是黃副書記這樣的現任領導就自己給自己壘窩,在有限的地盤上蓋起了高層建築,安裝了電梯,每人一層樓,住得集中卻又互不幹擾,高高在上卻又上下方便,大樓門口還可以再安一道崗哨,雙保險,更安全。

     驚歎号對黃副書記家熟門熟路,到了黃副書記家按響門鈴,連保姆都認識他,親熱地跟他打招呼,驚歎号把手裡拎的兩盒銅州特産龍山酥餅遞給保姆:“回家的時候帶上,給孩子嘗嘗。

    ”保姆歡歡喜喜接了過去,連忙給他們倆找拖鞋。

    剛才路上車轱辘看到驚歎号帶了兩盒酥餅就覺得奇怪,以為黃副書記好這一口,沒想到他是給黃副書記的保姆送的。

    車轱辘不由得暗暗贊歎,驚歎号表面上看着粗粗拉拉,辦起事來的卻有闆有眼,連黃副書記家的保姆都不拉份,難怪黃副書記喜歡他。

     兩個人換上拖鞋,把自己的鞋扔在門外,走進了對于車轱辘來說多多少少有點神秘的省委副書記家。

    車轱辘不是沒有接觸過這個級别的領導,但是卻從來沒有到過這個級别領導的家裡,進了門由不得就有些露怯,蹑手蹑腳似乎在冰面上行走,又像竊賊入室行竊。

    保姆把他們讓進客廳,張羅着要沏茶倒水,驚歎号接過她手裡的茶壺茶杯:“你忙你的,我自己來,我也不是生人。

    ” 保姆便讓驚歎号自己沏茶,自己跑上樓向黃副書記通報去了。

     車轱辘趁機東張西望的查看省委大領導的客廳。

    客廳确實夠大,足有五十多平方米,擺設跟生活條件好的普通老百姓家裡也沒什麼區别,不外乎平闆大彩電、組合音響、沙發茶幾等等。

    讓車轱辘好笑的是,黃副書記在書法問題上确實像驚歎号說的,太自以為是,完全可以說是自戀狂。

    滿牆上挂的都是他自己的塗鴉,其他人的字畫居然一幅也沒有。

    車轱辘正在心裡暗暗好笑,黃副書記從樓上書房下來了。

    黃副書記年屆六十,頭發染得烏黑發亮,手裡捏着他的老花眼鏡,打着哈哈跟他驚歎号招呼:“你怎麼跑來了?這位是誰?” 驚歎号連忙迎上去向黃副書記介紹車轱辘:“這是我的連襟,在銅州市當民政局副局長,黃書記在銅州當市委書記的時候,他還在基層當科長呢,可能黃書記沒有印象了。

    ” 黃副書記的記性卻非常好:“你是不是叫車轱辘?對,真正的名字叫車福祿,大家都開玩笑叫你車轱辘,記得記得,有一次,市裡召開創建衛生城市動員大會的時候,你還代表你們單位到大會上發言了呢。

    ” 黃副書記竟然對自己這個小小的科長還有印象,讓車轱辘受寵若驚,聯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又有些慚愧,忐忑不安地握住黃副書記伸過來的手搖了又搖:“謝謝黃副書記,想不到您還記得我。

    ” 黃副書記發感慨:“我最好的一段時光就是在銅州市度過的,銅州市也真是個催人幹事的地方。

    人年紀大了,念舊得很,最近老想找抽空回去看看,事務纏身一直沒倒出空來。

    ” 驚歎号接過黃副書記的話頭按照既定方針開始忽悠:“我這個連襟啊,那天在我家看到了黃書記一幅字,就跟中邪了一樣,日思夜想……”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驚歎号和車轱辘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拼命贊美黃副書記的書法,把黃副書記忽悠得樂滋滋的。

    按照兩個人事先設計好的計劃,瞅準火候,車轱辘作出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樣子張口向黃副書記求一幅字。

    黃副書記看在他既是驚歎号連襟,又是銅州市的老部下的份上,讓保姆取來紙張筆墨,拿茶幾當了書桌,就地揮毫,給他提了“無私無憂”四個大字。

     車轱辘在場面上混了這麼久,拍馬屁的功夫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一邊一連聲地啧啧稱奇,不停叫好,一邊拿出自己花了一萬多塊錢買的一方洮硯、兩塊蘇墨和一套徽州大狼毫送給了黃副書記。

    黃副書記當然不能收他這份禮,車轱辘極為誠懇地說:“說實話,這些東西也不是我買的,是一個我的同學送給我的,我平時也愛寫寫畫畫,在我連襟家裡看到過黃書記的字,從那天開始,我就不再好意思動筆墨了,心裡也就存了一份把這套筆硯送給黃書記的念頭,專門求我的連襟帶着我來求黃書記的字,我也知道黃書記清正廉潔,從來不收受禮物,就算我拿一副筆墨換黃書記一幅字總可以吧?我知道黃書記的一幅字的價值,說句俗氣話,拿到書畫行就這一幅字,就地就能換四五萬塊錢。

    ” 驚歎号更在旁邊敲邊鼓:“過去常說寶劍贈壯士,紅粉送佳人,讓我說啊,這号筆墨硯台就得黃書記這樣的書法家才有資格用,讓我這個連襟用,純粹是浪費。

    我們中國有風俗,偷書不算偷,文房四寶不算禮,這是高雅的事兒,可不是俗套子能夠衡量的。

    ” 話說到這兒,車轱辘賴皮賴臉地把筆墨硯台放到黃副書記的桌上拿了黃副書記那副字轉身就跑,留下驚歎号幫他說正事兒。

    黃副書記沒想到車轱辘會扔下筆墨硯台就跑,反倒愣了,問驚歎号:“他怎麼跑了?” 驚歎号說:“我這個連襟啊,就是那麼個厚道本分人,讓你剛才說的不收禮的話給臊着了。

    這個人就知道幹工作,從來不會溜須拍馬巴結領導那一套,他确實是佩服黃書記的這一筆字,那天在我家看了黃書記的字以後,當時就要搶,我哪舍得給他?跟他差點翻臉,後來我答應他替他向黃書記求一幅字,他非要親眼看看黃書記揮筆動墨,我這不才把他領來了。

    ” 驚歎号這麼一說,黃副書記頓時覺得車轱辘這個人确實厚道老實,換了任何一個人,也不至于這樣當場跑掉。

    他卻不知道,驚歎号知道他喜歡厚道老實人,事先跟車轱辘設計好了這樣一場表演。

    車轱辘和驚歎号連吹帶捧帶表演,黃書記心裡對車轱辘印象好極了,驚歎号趁機長歎一聲,搖頭不語。

    黃副書記好奇地問:“你怎麼了?” 驚歎号于是接下來把車轱辘最近遇到的倒黴事拈輕避重的給黃副書記述說了一遍,其中車轱辘飚車造成車禍一節,在驚歎号嘴裡變成了司機葫蘆那天不舒服,車轱辘關心司機的健康,也是為了安全才幫車轱辘開車的,結果出了那麼一場不屬于他的責任的車禍。

    由于車轱辘老實厚道,出了車禍以後非常害怕,就找交警隊的同志做工作,想争取處理的輕一點。

    剛好交警隊一個隊長要給父母買墓穴,車轱辘分管殡葬管理科,就幫他買了兩個便宜的墓穴,結果紀委就認為這裡面有行賄嫌疑,揪住車轱辘不放,把車轱辘弄得恨不得自殺去。

    驚歎号半真半假地叙述讓黃副書記心裡非常不忍,黃副書記是一個心軟的人,對車轱辘的印象又非常好,再加上對自己的老下級驚歎号非常信任,所以當驚歎号請黃書記過問一下這件事情,幫幫車轱辘這個老實人的時候,黃副書記腦子一熱,就撥通了洪鐘華的電話…… 車轱辘實際上沒有離開,就在省委家屬大院外面的車裡等着驚歎号,驚歎号告别黃副書記坐進車裡,把黃副書記給洪鐘華親自打電話的經過給車轱辘複述了一遍,車轱辘高興極了,在他的想象中,有省委黃副書記親自關照,就憑他的這麼點事兒,保留職務應該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事情辦妥了,驚歎号在他的心目中頓時高大起來,當場聲稱一定要重重地答謝驚歎号,驚歎号說:“我靠,你答謝我幹嗎?能讓我滿足的你弄不起,你能弄得起的我也看不上,算了,誰讓我們是親戚呢,今後喝酒你多買幾次單就行了。

    ”事情如果到此為止,說不定洪鐘華在處理車轱辘的時候多多少少會看在黃副書記的面子上,從輕從寬給車轱辘留條後路。

    世上萬事做起來,最高級的境界就是四個字:恰到好處,最低級的錯誤也是四個字:畫蛇添足。

    從哲學角度講,萬事萬物就是一個掌握度的問題。

    車轱辘最終吃虧就吃到了畫蛇添足上,他的勁使過度了。

     回銅州的路上,驚歎号提醒車轱辘,縣官不如現管,如果車轱辘在銅州市穿一個能跟紀委說上話的人,當面跟辦案的工作人員做做工作,他們彙報的時候如果能夠避重就輕,提出的處理意見如果能從輕從寬,那車轱辘的事兒才算萬事大吉了。

    車轱辘在官場上混的時間不短,這一套一點都不含糊,甚至比驚歎号更加門清,當時也不說話,心裡卻琢磨了一路,該找誰穿一下紀委的工作人員,最好是能直接把那個辦案的處長穿起來,那樣就真的萬事大吉了。

    想來想去,車子快進銅州的時候,車轱辘想到了紀檢組長郭曉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