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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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我更想找水洗一把汗。

     “你看電視,你看。

    ” “好的,我看。

    ” 管家找着屁股調試了半天,電視裡的斜紋布總算少了,浮出花花的圖象,是一個外國廣告性歌舞的什麼錄相帶。

    放着放着又出了斜紋記我說可能是帶子壞了,想給大家換一盤好的。

    找了半天,發現沒有其它的帶子可看,另一盤香港武打片,露得更加厲害。

     我已經滿頭大汗。

    四周荷塘裡蒸騰着熱汽,腳下熱烘烘的腥紅色地毯,簡直讓每個人的身上都冒出熟肉的氣味。

    我隻好躲到門外大口喘氣,等其他人把七零八落的歌舞看完。

     我後來才知道,把這裡叫作“天安門”,是指院子的大門樓,确實是仿天安門建築,隻是微縮了而已。

    一隻被追急了的雞,大概可以撲撲地飛躍到門樓上去。

    門樓左右有拱形門洞,有護城河及其跨橋,仿宮牆也一律刷出了深紅色。

    大門前還有兩座呲牙咧嘴的石頭獅子。

    遺憾的是,護城河裡沒有水,隻有雜草和偶爾蹦出草叢的一兩隻癞蛤蟆,站在門樓上的時候,前面沒有廣場,也不會有紀念碑,隻有一排鼻子下面的商業小街,聚列着生意冷落的粉鋪和雜貨店一類,還有一個蒙着黃塵的空台球桌,有一群群在屋檐下的後生,包括幾個蹲在條凳上的,像一些栖息的雞,無所事事。

     那裡有一間房挂着大招牌:“天子國際文化俱樂部”,據說是天安門的主人無償為鄉親們提供服務的。

     作為俱樂部的一部分,在門樓的左側,還有一個大戲台。

    導遊說,今年三月間,縣裡的劇團到這裡唱了整整三天的戲,也是鹽午一個人出錢,讓鄉親們免費娛樂。

     随行人談論着縣劇團一個旦角的什麼事。

    他們的争論被屋檐下蹲着的雞們關注着,一道道發黃的目光總算有了目标。

     我當然驚訝鹽午蓋起了這麼大的宅院,也驚訝他蓋出這麼可憂的式樣——要是早蓋十多年,豈不犯下了抗君謀反的殺頭之罪?我後來碰到老熟人志煌,才知道其中的原委。

    志煌說,鹽午讀中學的時候,家庭成分大,做不起人,有一次在床頭貼了張天安門的畫片,也被班幹部沒收。

    班于部說,貧下中家子弟都沒有這樣的照片,他這樣的地主崽子還有什麼資格想念毛主席?天天看天安門?是不是想拿炸藥包去謀害偉大領袖? 想必是這件事太讓他傷心了,太讓他刻骨了。

    他現在有了錢,什麼事也不做,先做一個天安門再說。

     他以前沒有權利看天安門,好吧,他眼下要讓人們知道,他不但可以看,甚至可以造出一個來,就造在你們大家的鼻子前。

    他可以讓他的婆娘和兩個娃崽在天安門上耍蛐蛐,耍狗,吃香油餅,打噴嚏。

     他為了這個工程欠了不少債,好幾次被追債人抓住要割腳筋,還被檢查院的警車帶走過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