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别弄疼了我的左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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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覺前,我把自己的身子洗了又洗。

    溫水從噴頭裡流下來,流成了好看的雨傘狀。

    從前媽媽總把盥洗間的燈泡弄得很小,燈光就跟月光一樣模糊。

    現在,我換了一隻最明亮的燈泡,非常的明亮,亮得就像一顆太陽,當我仰起頭去接溫水的時候,我就像看見太陽天的雨水在淅淅瀝瀝地落,落到我光滑的身子上。

    這是我對自己最挑剔的時候,讓溫水把我身子的每一個旮旯、每一條縫隙,都沖洗得幹幹淨淨。

    溫水還帶來了疲倦和不安,是不安分的那種不安。

    我不說出來,你也知道的,我是十八歲的女孩了。

    盥洗間的牆上貼着一面很大很大的鏡子,那是從前我媽媽貼上去的。

    這麼大的鏡子是适合她的。

    她并不算特别的高大,但是鏡子可以知道,她的心有多高、心有多大。

    當然,在昏暗的盥洗間裡,鏡子也可以告訴媽媽,她的濕漉漉的身體還是結實的,光滑的。

    她還沒有回家來。

     我現在洗澡的時候總是很有耐心,我的頭發長了,我得仔細地沖洗頭發裡的風屑。

    我常常出汗,陸戰靴裡的腳,滌綸校服裡的胸、背和腋窩,都要好好地洗。

    今天我不僅僅是仔細,而且小心翼翼。

    我的被拳擊過的左乳,被撫摸過的左乳,還在一陣一陣地腫痛。

    我在燈光和溫水下端詳着它,它上邊有一小塊青紫的痕迹,是被打出來的,也像是被擰出來的,但是它依然是飽滿的,甚至比右乳還要堅挺一些,昂着它的乳頭,我用溫水淋它,它就顫巍巍地跳一下,它就像是一個女孩,它如果寫出來,應該寫成是她。

     睡覺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朝左邊側卧着。

    這樣,我的左乳就可以輕輕地擱在涼席上。

    青竹的涼席是涼浸浸的,緩解了它的腫痛。

    我迷迷糊糊想起任主任的侄兒,他的手出了那麼多汗,貼在我的左乳上,還是沒有一點溫度,仿佛死去的蛇。

    天亮的時候,我醒過來,發現我的左乳一直都被自己的右手輕輕地捏着。

     我去上學的時候,左乳沒有了腫痛,身上沒有了唾沫,撕破的校服已經被換下了,就連任主任侄兒撫摸過我的那隻手,也被我淡忘了。

    到了學校,時間還早,濱河路車水馬龍,而街沿上行人稀少。

    鐵栅欄門外的幾棵泡桐樹濕氣迷蒙,一個人靠着樹幹在等着我,這是朱朱。

     朱朱的臉色是少有的嚴肅,這是她第一回在我面前做得像一個班長。

    她說,風子,你好好跟我說,昨天你和小任做了什麼事? 我吃了一驚,臉發起燒來,趕緊大聲呸了一口,我說,我做了什麼事?這跟你又有什麼事? 朱朱細細地看着我,像一個警察在沉思着怎麼讓嫌疑犯開口。

    我被她看得很不舒服,我說,怎麼了呢,又怎麼了呢,朱朱,昨天他摸了我的胸脯。

     朱朱哦了一聲,她說,胸脯?……小任自殺了。

     沒有人能夠确定他是什麼時候自殺的,甚至連警察都隻能說,他死了,是自殺,不是他殺。

    他是在盥洗間用兩根女人的長筒絲襪把自己吊死的,絲襪的另一頭系在固定噴頭的螺釘上。

    警察說,絲襪是茶色的,有八成新,洗過兩次,在陽光下晾曬過兩次。

    但沒有任何人知道它們的來源。

    任主任也許明白一點點,但她已經昏死過去了。

    宋小豆也許知道一點點,她就住在他的樓上。

    但是宋小豆說自己什麼動靜也沒有聽到過,從來也沒有聽到過。

     那天上午,整個學校都推遲了上課時間。

    很多人都往任主任侄兒的住處跑,想看到一些讓人驚奇的或者讓人恐懼的場面。

    朱朱拉了我也往那兒走,我說我不去,我不想去。

    但是,她還是把我拉去了,她說,你不去,反而讓别人疑心。

    我聽得一頭霧水,我說,疑心,疑心我幹什麼?朱朱說,算了,你不說,别人也不知道你是當事人。

    我急了,我說,什麼叫當事人?朱朱說,也許不叫當事人,反正是和他的死有關系的人吧。

    我還是發急,我說,我有什麼關系呢?朱朱停下來,盯着我冷笑一聲,全班人都曉得,他要你單獨去見他。

    你去了,還讓他撫摸你的……Rx房,然後,他就死了。

    我喘口氣,嘴唇和牙齒都在打哆嗦,我想跟她說,摸Rx房算什麼,比這個還厲害的事情我都幹過呢!可我實在是說不出話來。

     我們到了那幢樓下,看見許多人在沿着樓梯爬上爬下,像一跟電燈線上爬滿了蒼蠅。

    芭蕉叢的邊上,警車和救護車停在那兒,套了皮套的狼狗在打着響鼻,所有這一切,都造成了莫名其妙的興奮。

    那是一幢老式的紅磚樓,樓梯都裸露在外邊,樓梯連着陽台,門就開在陽台上。

    我的眼睛朝上跳了一層,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