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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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依據字數長短和字迹好壞來打等級,更不會搞什麼作文講評了。

     不過,這一回他破了例,就像伊娃老愛引用的錢什麼書說的話,因為有公例,所以有例外。

    小任破了例,他在班上大念了伊娃的理想,大誇她寫出了“内心的真情實感”。

    小任把伊娃作文中“最精彩的段落”反複讀了兩三遍,以至于我們每一個人都能把它背下來了。

     伊娃這樣寫到,……雖然我的腿是瘸的,可我的心靈是健康的。

    因為我的心靈是健康的,所以即便把我的瘸腿鋸了,我也不會怨天尤人。

    即便讓我的眼睛瞎了,我也會看得很遠很遠。

    倘若我注定要在黑暗中度過一生,我将會變得更加平靜和安甯。

    不出門的人,能看見世間的紛争;不推窗的人,能領會天下的大道。

    英國的斯蒂芬?霍金坐在輪椅上觀察宇宙,古希臘的荷馬在黑暗中吟唱詩歌。

    我呢,我的理想就是在失去了眼睛之後,我也要在黑暗中思考和寫作。

    因為我的世界是黑暗的,天下人的世界也都成了黑暗的了,我的世界就和那個世界連成了一體了。

    在那個世界裡,我會挑選一個好男孩來愛他,心疼他,呵護他,思念他,我還會鼓勵他去四處漂泊,浪迹天涯,因為在我的思念裡,我的世界和他的世界都是黑暗的,所以他走得再遠,也就如同就在我的身邊。

    而他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想起我的時候,我都是正在黑暗中想念着他…… 小任把這一段反複讀了兩三遍,我也就把這段話反複聽了兩三遍。

    說實話,我沒有聽出哪一點好來。

    我不想當瘸腿,不想坐輪椅,也不想坐在輪椅上思念一個狗屁的好男孩。

    可小任讀到最後一遍的時候,忽然嗚嗚地哭了。

    他用一張灰手帕堵住鼻子、嘴巴,嗚嗚地叫了兩聲,他說,我讀不下去了。

     全班人的嘴巴都同時發出一聲壓低的“噓……”聲,好象在彼此提醒别人,喂,别笑!誰都沒笑,真的,直到下課,大家都跟沒事似的,就跟誰都沒有聽到小任哭了。

     中午圍着燒烤攤吃雞屁股的時候,包京生說,操,小任的初戀情人肯定是個坐輪椅的丫頭。

     朱朱說,你把小任打得不成樣子,他還能給你講情史? 包京生說,我們是不打不相識。

    你是沒愛過男人吧,一點體會也沒有?伊娃是寫到小任的傷心處了。

     朱朱紅了臉,小小地呸了一口,說,誰信呢,編這些鬼話。

    我就想不出來,把你和伊娃放在一起該怎麼弄? 包京生裂開嘴巴很壞地笑了兩聲,他說,該怎麼弄就怎麼弄,你覺得弄和弄還有什麼不同嗎?包京生把“弄”咬得很重,惡狠狠的,也是得意洋洋的,他嘴裡的雞屁股味道都沖到朱朱的臉上了。

     朱朱本來是漲紅了臉,現在又氣得發青,她說,包京生你說什麼髒話!朱朱瞅一眼我,我覺得好笑,把頭别過去不看她。

    她又瞅一眼金貴,金貴喘口氣,就瞪着包京生,波,你波要說髒話! 但是包京生一臉的無辜,他很委屈,他說操誰他媽的說髒話了誰他媽的說髒話了是朱朱在挑逗我啊!包京生用油膩膩的手拍拍我的肩膀,他說風子是不是朱朱在挑逗我啊? 包京生的雞屁股味道沖到我的臉上,差點要把我熏昏了。

    我說我們都啃雞屁股吧,臭嘴巴說臭話,誰也不要嫌棄誰。

    我就在火上抓了一串烤糊的雞屁股往嘴巴裡塞,但包京生一把奪了去,換了一串再給我。

    他說,姑奶奶,錯了錯了。

    女孩子要吃公雞屁股才覺得香。

     朱朱忽然抓起一串烤土豆,或者是烤藕疙瘩,猛砸在爐子上,扭身就走了。

    爐子上騰起一股灰,河邊的風把灰吹得直往我的臉上灌。

    我大叫了一聲朱朱,就要去追她。

    但包京生一把把我拉住了,他說,别管她,小妮子醋勁也忒他媽大了。

     我說,吃醋,吃什麼醋?我看了看包京生糊滿雞油的大嘴巴,笑起來,别做夢了,朱朱還會愛上你! 包京生搖搖頭,說,風子風子,你真是風子。

    他的大手捏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揉來揉去,像揉一團濕面。

    我掙了一下沒掙出來,我的手怎麼就像沒骨頭了一般。

    我瞅一眼金貴,金貴看着我們,很平靜地啃完一串雞屁股,從攤子上扯了一節衛生紙揩揩嘴巴,走了。

    我說,金貴,你去找班長嗎? 金貴說,我去找班長。

     我又看看阿利,阿利就跟什麼都沒看見一樣,喝可樂,嚼他的豆腐皮。

     放學以後我在十三根泡桐樹等候包京生。

    他也是騎着自行車過來的,街燈已經亮了,他背着光,他的影子先于他的人到了我的腳跟前。

    有一小會兒,我把他看做了陶陶。

    實際上我知道,他們兩個人是完全不一樣的,就像一輛捷安特和一輛郵車的差别那麼大。

    是的,我這才第一次注意到,包京生騎的是一輛郵遞員用的郵車,出奇的大和出奇的結實,即便在屁亮的街燈下也能看出它閃着綠森森的光,像一頭咬着牙齒的侏羅紀動物。

     我岔開兩腿跳上郵車的後座。

    但包京生回過頭來招呼我,他說,别,别這樣,女孩子要像個女孩子。

     我不知道有什麼不對的,我坐陶陶的車子從來都是這樣的。

    我有點傻了,我說,我哪兒又錯了,婆婆媽媽幹什麼呢? 包京生笑笑,他把一隻腿定在地上,很有耐心地對我說,别岔着腿。

    他的語氣從來沒有這麼和藹過,他說,女孩子岔着腿像什麼呢,側一邊坐吧,啊,風子? 我忽然一下子胸口都酸了。

    我真沒有想到這個混帳的包京生會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