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深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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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的标準,卻提不出人選,還是就讓朱朱當上了。

    朱朱激動得滿面通紅,就職演說語無倫次。

    她一會兒感謝老師同學,一會兒又感謝父母、校長……。

    宋小豆皺皺眉頭,用英語咕哝了一句什麼,一揮手,就把朱朱趕了下去。

    宋小豆說,當班長又不是領奧斯卡,做什麼秀? 朱朱哭了,抽抽搭搭一直到下課。

    朱朱哭起來最好看,嬌媚得很。

    我一邊勸朱朱,一邊叫陶陶,還不來獻獻殷勤啊?陶陶穿着陸戰靴,橐橐橐地走過來,在朱朱的腦袋上拍了拍,他那麼高大,朱朱那麼嬌小,他拍她的時候顯得很自然,自然得讓我沒有一點兒妒意。

    我隻是想,這家夥要是拍的是宋小豆呢?我自己也覺得很好笑,陶陶敢去拍宋小豆! 但是朱朱把頭使勁一擺,說,少拍我! 陶陶倒不尴尬,緊跟着再拍兩下,說,拍了又怎麼樣? 朱朱很不情願地笑起來,她說,風子,你有苦頭要吃的。

    大家都笑了。

    那時候的陶陶,是真有一股憨氣和豪氣的。

    我說,要是宋小豆也罵了我呢?陶陶四下看看,很壯烈地說,我就呸她一口!我知道他是沒有這個膽量的,可還是有說不出的歡喜來。

    因為我就像朱朱說的,是天生的蠢蛋。

     我倒是真的不相信陶陶會怕包京生。

    包京生算什麼東西。

     我親眼見過陶陶和體育老師打架。

    體育老師是從昆明軍區體工隊退役的舉重隊員,矮得跟鐵塔似的,小眼睛裡全是焦躁和狠辣。

    同學們不守紀律,他就懲罰大家圍着操場跑上二十、三十圈,或者做兩百個仰卧起坐。

    終于有一回陶陶帶頭起哄,老師劈臉扇了他一耳光,大罵:老子早就曉得你有這一天! 陶陶也不答話,一拳就把老師打得趴在了地上。

    地上有一凼污水,老師倒在污水中,就像一頭死豬栽在糞坑裡。

    那一拳也是打在臉上,老師真是措手不及。

    為了這一拳,陶陶苦練了整整一個月。

    陶陶對我說,看見了吧,誰比誰狠?媽的×。

     在學校對陶陶作出處理之前,陶陶已經同體育老師達成了和解:他在三天内付給老師兩千元作為賠償,而老師則改了口,向蔣副校長說明是自己一不留神滑倒的。

    我問陶陶,那兩千元從哪裡來呢?陶陶說,我爸爸會給我的。

    陶陶的爸爸是南河壩轄區工商所的副所長,沒有多少錢,但從來都不缺錢。

    他爸爸有一句名言,經常在飯桌上說給老婆和兒子聽,“要善于把别人的錢當作自己的錢。

    ”說說而已,并沒有教育陶陶的意思,但陶陶記住了,還經常講給我聽。

    他說,受益匪淺,真他媽的受益匪淺啊。

     受益匪淺這個詞是我教給陶陶的,不然他怎麼會說呢。

    麥麥德在漫長的,也可能是永遠的旅行中,常常和别人比武過招,他赢了,就說你給了我面子;輸了呢,就說受益匪淺。

    陶陶用它來比喻他爸爸給他的教誨,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一回他想試試自籌資金,就開口向阿利借。

    阿利有些發傻,說回去問問爸爸。

    誰都沒有想到,第二天,阿利就把錢帶來了,裝在一個很正規的紅包裡,外邊印着燙金的“恭喜發财”。

    數目不是兩千,而是兩千加五百。

    阿利還給了陶陶一個手機号碼,說爸爸要和他談幾句話。

    陶陶當着我的面,就用學校的IC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通了,他隻說了句“叔叔您好,我是陶陶”,就沒有再吭聲。

    他一直都在聽,我、阿利都沒有說話,其實隻有一分鐘,在我的記憶裡,就像過了長長的幾小時。

    陶陶挂了機,對他們笑了笑,笑得很勉強。

    過了一會兒,說起中午去吃燒烤的事,他臉上的表情才自然起來了。

     我問阿利,你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 阿利說,生意人。

    阿利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溫文而雅的生意人。

     我現在給你講述這一切的時候,我忽然發現我們那時對阿利多麼無知啊,他隻是一個有錢人的兒子,一個人人都想咬一口的肥肉。

    對我來說,他也僅僅是一個需要照料的小家夥。

    可憐的他到底是誰呢?誰這樣去想過呢。

     *第三部分 包京生常常說自己是西藏人、拉薩人、北方人、北京人,而且常常用粗魯和大大咧咧做出更合适的證明。

    可是我覺得他狗屁都不是,他是哪兒的人?他現在是我們這座城市的人。

    陶陶找他的小兄弟打聽過了,包京生哪是什麼随父母内調,他是因為頑劣成性被父母趕出來的。

    也許是他捅了别人,或者搶劫了别人,他被拉薩的一所中學反複開除了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