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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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從前在中學裡讀書的事情。

    回來的途中,兩人打着吱呀吱呀直叫的土車艱難困苦地邁上一處坑坑窪窪的陡坡并紅光滿面地坐在車架上歇氣而疲勞又似乎恢複了許多時,我于是就感到時機已到了。

     馮焱焱,我把視線從路邊的樹梢上轉移到她紅潤潤的臉上,我說作古正經的,我向毛主席保證我喜歡你,騙你就是畜牲! 馮焱焱很冷靜,不可能呷,她說,笑笑。

     怎麼不可能?我當然是盯住她質問。

     你比我小,别人會說你找姐姐,曉得呗。

     她似乎很介意知青們吊胃口時說的話。

     那有什麼?我說,沖動地望着她,那有什麼?我又說,你隻比我大一歲。

     大一歲呗?大一歲零九個月,她說,把目光從飄着幾朵棉絮雲的藍天上降臨到我臉上。

    我比你姐姐還大四個月。

     不過是大一歲半羅?又不是大十歲半! 一歲半還不夠呗?她瞥我一眼,我感覺到那種眼神裡多少包含着一點愛意,很美。

     一歲半有什麼關系?我有些激動,别個還有大十歲的,我就是要愛你。

    我生平第一次對她使用了“愛”字。

     馮焱焱又用那種眼神瞥了我一眼。

     你是不是在知青點喜歡别的男知青? 一個都不喜歡,走咧走咧。

    她不願意聽我表白了,站起身,彎下腰拾起土車的短扁擔擱到肩上,一手把握着一隻車把,直起腰,步子有點紊亂地朝坡下走去,吱呀吱呀的聲音向兩旁的樹林裡飄去,使樹梢都顫抖了。

     我很依戀這處地方,兩旁是切開的山坡,山坡上全是年輕的杉樹、油茶樹和闆栗樹什麼的,天藍中有綠味,陽光也有點偏綠色。

    一條凸凸凹凹的泥巴路從我腳下向前面的田野上滑去,清冷的西北風就是從田野上滾滾而來的。

    我點上了一支浏陽河,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向一個姑娘表白愛情的地方,盡管這個比我大一歲零九個月的姑娘不肯聽我進一步傾吐而打着土車先走了,但不知怎麼地我沒有失敗感,當然就更談不上懊喪和痛苦,我平靜地瞧着一隻大喜鵲落在前面的杉樹上喳喳地叫了幾分鐘又飛走後,這才丢下煙蒂,推着土車往坡下沖去。

     第二天上午,文叔和大隊上一個“土”建築師在我們知青花了近一年時間掘出的土坪上,用生石灰撒了許多條條框框,接着就指揮我們挖地基。

    于是我們一人一把鋤頭分散開踩進了那些條條框框裡,當然就揮舞着家夥幹起來。

    冬天的太陽暖融融的,照在身上使人覺得惬意。

    勞動使人出汗,揮了一氣鋤頭,我脫了罩衣和毛衣,又掄了一氣鋤頭便索性把毛背心也脫了,身上當然就隻剩下件薄薄的白襯衫。

    北風從坡下一陣陣送來,我并沒冷的感覺,但馮焱焱卻擔心我會感冒。

     你隻顯身體好羅,等下感冒了我就喜歡。

    馮焱焱望着我說,還不穿上毛衣! 我這是第一次被一個與我毫無血緣關系的姑娘關心,心裡就自然一驚。

    我擡起頭瞧着她,想尋找她那兩隻明媚的眼睛裡藏着的内容。

    馮焱焱卻把目光抛到天上,表情有點不自然。

     我不冷。

    我說。

     等你曉得冷就病了,她說,把罩衣穿上。

    蠢寶。

     我堅持說,我自己曉得我不冷。

     你不穿上罩衣,她威脅我,你以後就莫跟着我。

    那口氣好象我是她的跟屁蟲一樣。

     她說話時面部表情有幾分撒嬌,這在她那張常常表現出端莊和好強的臉上當然就很不自然。

    我這是第一次看見她在我面前表現出女性的嬌媚!她的一對眼眶在冬天明亮的太陽下呈現淡淡的兩個暈圈。

    她昨天晚上一定沒睡好。

    好好,我穿罩衣,邊說,我又不冷,還熱。

    我心裡有點喜滋滋的,還有點心慌意亂什麼的。

    她對我昨天的表白作出了反應。

    我望着她。

     馮焱焱竟臉一紅,一臉的不自然,當然就勾下頭去挖土,還嬌氣地嘟着嘴兒。

     馮焱焱。

     嗯。

    她聽話地昂起頭瞅着我。

     一九七五年的我快二十歲了,身體強壯得如一頭水牛,臉上雖還殘餘着一點大孩子氣,但同時又有了些男子漢的剛毅味道。

    農村裡的太陽和充滿牛屎、人糞及漚臭氣味的空氣似乎有點催人早熟。

    我又一次感到她瞅着我的那雙眼睛很美很迷人。

    過兩天我們一起回長沙去呗? 我國慶節回去過。

    她說。

     那有什麼關系? 看羅。

    她回答我,又低下頭挖土。

     那幾天她臉上的表情都是那種不自然,還有點怕羞樣地避開我,瞧我的眼神有些象方琳瞧我時的那種味道,雖不如一年前的方琳那麼明顯得直奔主題,但我能感覺到自己在馮焱焱的心田上占了一塊面積。

    知青點的知青們當然都是洞察這方面事情的能手。

     一天,文叔讓老滿哥和我領着幾個女知青去收那幾塊紅薯地,因為紅薯再不挖出來就會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