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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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樹望着他。

    那是七月裡一個“雙搶”的日子,那幾天正好是方琳幫廚、其他知青全下到各生産隊忙活去了,一大早就傾巢而出,要斷黑了才饑腸辘辘地走回知青點。

    方琳當然就異常地孤獨。

    汪宇是一清早出門時香煙扔在桌上忘拿了,向何平索了幾根煙抽,但不好意思再要,農民抽的旱煙一進口就辣喉嚨,而且口要臭半天,隻好利用歇氣的半小時回知青點取煙。

    你好。

    他瞥見方琳站在樟樹下便打招呼說。

     方琳沖他嫣然一笑,你好。

     汪宇邁到自己門前,打開鎖,拿起桌上的一包浏陽河香煙,匆匆點着一支,抽了幾口猛的,這才又走出來鎖門,他忽然感到背後一雙眼睛灼熱地盯着他的脖子,以緻脖子有被驕陽曬着的異樣感覺。

    你站在那裡不怕被雨淋濕? 這裡沒雨。

    她說,仍偏着頭瞅着他。

     汪宇沖着她的眼神徑直邁了過去。

    雨仍是毛毛細雨,勻勻地下着,屋檐上緩慢滴着雨珠,地上已濕潤潤的了。

    樟樹下卻是一片幹燥的土地,但反倒比幾步外濕乎乎的坪上還涼快些。

    從五月份開始,這棵枝葉繁茂高聳入雲的樟樹下,每天晚上便聚集着一堆男知青,總要海闊天空談古論今地聊到子夜,室内的氣溫明顯下降了好幾度才各自回房睡覺。

    歪腦殼文叔告訴知青說,一九四四年,一路從嶽陽開來的日本兵,把國民黨的一個大胡子團長吊在這棵樟樹下開膛破肚,那個團長率領全團上兵守着這個山頭把日本兵打得很惱火,為的是阻止日本人進犯長沙。

    這個真實的故事讓很多男知青希望回到那個時代,好當團長師長什麼的。

    汪宇踱入樟樹下時,擡頭望了眼密不見天的枝葉,這才瞧着方琳,這樹下好涼快埃他心情蔚藍地說。

     嗯羅。

    方琳說。

     你好過,躲過了累死人的雙搶。

     我情願去雙搶,一個人沒點味。

     一隻打屁蟲飛到了方琳的肩膀上,緩緩向方琳的脖子上爬去。

     這隻打屁蟲充當了他倆相愛的媒人,幾分鐘後牽着他倆步入了愛情的王國。

    莫動,汪宇說,邁前一步揀起那隻打屁蟲丢到了地下。

     你的頸根好長的,很好看。

     方琳望着他,嘴唇動了動,但沒說話。

     汪宇蓦地感到她的嘴唇很性感,眼睛很美,方琳。

    他沖動地喚了聲。

     嗯。

    方琳斜乜着他。

     從她的雙眸裡汪宇瞥見了愛情的綠洲,當然就一陣激動,便有了電影裡那些動作,摟抱什麼的。

    其實我第一眼看見你就愛上你了。

    汪宇說,緊摟着她,迫使她的兩隻Rx房全部壓在自己的胸脯上。

    四周空漠漠的,隻有青蛙的叫聲。

    一點雨水滴落在方琳的鼻尖上,汪宇忙湊上嘴唇把那滴雨水吻掉了……汪宇和方琳的關系一公開,雖已在我意料之中,我卻痛苦得想利用某個月明星稀的深夜一繩子吊死在樟樹下以免再痛苦下去。

    與我同樣痛苦的是馮焱焱。

    馮焱焱痛苦得性格都變了,從前她臉上快快活活,流淌着青春的激情,忽然就玩起深沉來了,做事嚴肅着臉,還故意不戴草帽讓太陽猖狂地曬,好曬蛻一層皮以此改頭換面。

    于是她的臉不但曬紅,當然還曬黑了。

    吃飯時,馮焱焱嚴肅着一張黑紅的臉走進廚房,誰也不睬,打完飯則端到自己寝室裡去吃,她不再參入打牌,也不讓女知青在她房裡打牌,我不想吵,她阻攔她們打牌說,你們到别的房裡去打。

    我要看書。

     幾個女知青都理解她的心情,都知道她喜歡汪宇,而汪宇突然就跟方琳搞得熱火朝天,連吃飯兩人都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好象其他人就不配進入他倆的視野一樣,過于旁若無人當然就讓人不順眼。

     這兩個鼈又談愛去了。

    嚴小平不無醋意道,幹勁真大,天天晚上談愛。

     樟樹下聚集着七八個尚未找到對象的男知青,一人手中一把扇子驅趕蚊子,邊談古論今,各抒己見。

    汪宇總是先一步出門,經過樟樹前時自然要和我們招呼幾句。

    又在這裡讨論國家大事羅?他調侃地看着我們說。

     你隻管去談你的愛。

    老滿哥說,别的事你就不要管。

     汪宇就笑笑,站上幾分鐘蓦地就消失了。

    十分鐘,也許是十幾分鐘後,方琳的房門當然就吱扭一響,于是一個婀娜的身影就展現在我們眼裡,有時候她身上還飄來一陣淡淡的芳馨。

    她不走樟樹下經過,而是走食堂那邊下坡。

     真的是又談愛去了。

    我妒忌地罵道,這兩個鼈! 這種妒忌終于就有了它應有的結果。

    那年九月一個圓月高懸的深夜,妒忌便成了一股山洪奔向了汪宇。

    那天白天文叔安排我和汪宇給那四塊紅薯田施肥,其中有一塊特别大,比另外三塊要大三分之一。

    老何,你就澆這兩塊。

    他指着這塊大田和旁邊的另一塊說。

     這要在兩個月前,我絕不會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