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東京謎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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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犯河水,想來他們也不敢幹這種事,沒來由得罪北幫。

    ” “那會是誰?”辮子男疑惑不解,“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一刀擊殺三皮,還能逃得不留蹤迹,絕非等閑之輩。

    ” 薛娘子走到窗前,看了看玻璃的碎口,又揩了揩窗棂上的灰塵。

    她轉回頭來,仔細地觀察整個房間。

    很快,她的目光鎖定住了供桌上的香爐。

    香爐裡插着的锜刺,原本是筆直豎立,現在卻略微向左傾斜。

     “屍體在碼頭上被發現,很快就會有警察挨門挨戶來查問。

    我們殺得了闖進來的浪人,可總不能公然與警視廳作對。

    依我看,還是先暫避一下為好。

    ”薛娘子一邊說話,一邊朝供桌一指,比劃了四根手指。

    另外四個暗紮子會意,輕輕抽出武器,朝供桌悄無聲息地靠攏。

     薛娘子繼續鎮定自若地說:“不過今天是始祖的忌辰,房間都已擺置妥當,總不能不用。

    這樣吧,不等晚上了,我們現在就祭拜,拜完便走。

    ”伴随說話,她的右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圓。

    四個暗紮子緩緩散開,從四個角包圍了供桌。

     “跪!”薛娘子在供桌正前方單膝跪下,四個暗紮子也紛紛單膝跪下。

     薛娘子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拜!”伴随這個字的出口,她的手掌豎起,幹淨利落地做了個下切的手勢。

     供桌四個角上的暗紮子早已蓄勢待發,得到動手的命令後,手中的武器閃電般刺出,穿透紅布,刺入供桌之下!

薛娘子

四件武器刺入桌下的一瞬間,一團黑影忽然從供桌的正面蹿出,正是胡客! 供桌的正面,是薛娘子下跪的地方。

    她右膝跪地,這是一個無法快速起身的姿勢。

    從桌下蹿出的胡客,以雷霆萬鈞之勢,向正前方的薛娘子攻去。

    擒賊先擒王,胡客這一擊志在必得! 然而薛娘子同樣信心十足,她的嘴角甚至帶着嘲弄的微笑。

    她的右手拂開了衣擺,露出了左膝膝蓋。

    那裡平放着一張小型機弩,一張早已扣弦搭箭、隻等獵物現身就祭出緻命一擊的飛衛弩! 胡客看見了這緻命的武器,但是已經太遲了。

    弦開箭出,短箭如一道黑色的閃電,朝胡客飙射而來。

    咫尺的距離,因為前撲得太狠,胡客根本收不住力。

    他沒有任何躲閃的餘地。

     臨危之際,胡客手中的問天變攻為守,與生俱來的敏銳感讓他在電光石火之間準确地找到了那個點。

    就是在那個點,問天的刃身不偏不倚地擋住了箭镞!這一箭的力道實在驚人,胡客的右手竟然有發麻的感覺,身子也歪向了一邊,而偏折方向的短箭,嚓地一聲釘在了供桌的桌腿上,箭镞全部嵌了進去。

    倘若這一箭射在胡客的身上,保準來一個前穿後透。

     雖然逃過了一劫,但胡客的攻擊受阻,後方四個暗紮子趁機撲上來,形成合圍之勢。

    薛娘子疾步退到房門口,再一次扣住弩弦,搭上了一支黑色短箭。

    “你是誰?”她将飛衛弩擡起三寸四分,箭镞如同秃鷹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胡客。

     胡客沒有答話,他習慣用行動來做出回應。

    問天一拐,弧形刃口筆直地削向右側的暗紮子。

    一動則全動,四個暗紮子立刻報以反擊。

     以一敵四,盡管背傷未愈,胡客卻一點也不吃虧。

    強大的攻擊能力,匹配問天的鋒利無匹,讓他很快壓制住了四個暗紮子,迫使四個暗紮子轉圍攻為圍守。

    四個暗紮子雖然沒有胡客那種近乎恐怖的能力,但相互間配合得極好,一旦有人陷入胡客的攻勢,另外三個人必定轉死守為強攻,不惜一切代價施以救援,從而彌補個體上的攻守不足,防止胡客從某一點突圍。

    與此同時,遠處的薛娘子如一條盤身蓄勢的毒蛇,間歇間吐出信子,用飛衛弩給胡客以緻命的偷襲,以配合四個暗紮子的合圍。

     盡管如此,片刻之後,四個暗紮子中仍然有兩人負傷,同時有一柄武器已報廢在問天的刃口下,合圍之勢眼看就要告破。

     “當心他的刀!”薛娘子喊了一聲,同時連發三支短箭,迫使胡客分神應付。

    四個暗紮子趁機移位補位,重新結成圍困之勢。

     胡客不希望陷入消耗戰的泥潭。

    他的每一次沉肩擺臂,已經開始牽動後背上的傷口,痛楚正一點點地加劇。

    他不能再等了,眼下必須速戰速決。

     如果說之前胡客還有所保留,隻用了七成力的話,那麼現在他将傾盡全力進行攻擊! 暴風驟雨般的攻勢漫天鋪開,四個暗紮子立刻左右支绌,顧此失彼,缺口很快出現。

    遠處的薛娘子連開弩箭,妄圖挽救敗局,然而接連用光了六支短箭,卻仍無濟于事。

    她知道今天遇到的對頭,是從未遭遇過的厲害角色,當即丢了飛衛弩,從香爐裡抄起锜刺,朝胡客刺去! 五個暗紮子拼盡全力,仍然阻攔不住眼前的對手。

     十幾個攻守回合後,一個暗紮子胸口和腹側連續中刀,終于無法支撐,敗下陣來。

    好似大堤防洪,哪怕隻是極小一處的崩塌,也會累及整條堤壩的決堤。

    胡客趁勢而進,三個暗紮子先後倒地。

     隻剩下使锜刺的薛娘子了。

     薛娘子臉上的冷媚之氣已然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表的驚訝和恐懼。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胡客的對手,當即幾個躍步,退到祭祀的畫像前,問道:“你到底是誰?” “禦捕門的人在哪裡?”胡客踏前一步。

    他之前躲在供桌下時,曾聽薛娘子提到了禦捕門的捕者。

    這正是胡客連日來苦苦搜尋的目标。

     “你不是南幫的人?”薛娘子問,“那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尋我北幫的晦氣?” 胡客再向前踏了一步,這一次卻不再應答。

     薛娘子知道危機已然逼近,她已經沒有談條件的機會。

    “禦捕門的人,”她急道,“在碼頭西南岸的紅船上!” 薛娘子的話,讓胡客瞬間恍然。

    他早已判定禦捕門的捕者隐伏在東京灣碼頭附近,但他一直把搜尋的目标鎖定在岸上提供外租的房屋中,卻忘記了海面上遊弋的船隻。

     就在薛娘子說出禦捕門捕者的下落時,嘎吱嘎吱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了。

    有人正沿着木樓梯飛奔上來。

    聽腳步聲的激烈程度,似乎來的人不在少數。

     沖上樓來的,是東京警視廳的幾個警察。

    這些警察原本為挨家挨戶調查碼頭的兇殺案而來,沒想到一走上樓梯,便發現了沿木階淌下的鮮血,随即看見了橫在二樓樓梯口的屍體。

    這些警察立刻大呼小叫起來,掏出槍支,向廊道盡頭處傳出響動的房間撲去。

     一沖入房間,這些警察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不僅因為撲鼻而來的血臭味和滿屋子暗紅的壓抑色調,也因為一場血戰過後的慘烈場景。

    這些警察紛紛舉起槍,對準胡客和薛娘子,嘴裡呼喝叫嚷。

     帶頭的警察摘下了警員帽,向其他警察吩咐了幾句。

    幾個警察走向胡客和薛娘子,看樣子是打算逮捕兩人。

     胡客根本沒把這些警察放在眼裡。

    他的眼睛始終盯着薛娘子。

     當這些警察走近一些後,胡客忽然用極快的速度,撩起了供桌上的紅布。

    紅布一抖,五大碗凝固的血被打翻在地,香爐也被彈上半空,幾個翻轉,香灰頓時彌漫開來。

    房間裡的光線原本就極其昏暗,這樣一來,根本沒辦法再看清東西。

    走近的幾個警察頓時慌了神,嘴裡亂叫個不停,又不敢開槍,生怕在混亂中誤傷了同伴。

     在香灰傾灑遮住視線的瞬間,胡客動如脫兔,朝薛娘子攻去。

    胡客早已在心中計算好了招數,三個起落,便将薛娘子的锜刺封在外圍,将其生擒。

    接着,趁房間内混亂不堪,胡客擊倒兩個企圖堵門的警察,擒了薛娘子沖出門去。

     出了雙層小樓後,胡客的腳步不但沒有放緩,反而加快了不少。

     薛娘子已經看出來了,胡客是在朝碼頭的西南岸走去。

    性命掌控于他人之手,她倒也識趣,既不當街呼救,也不掙紮,隻問了一句:“你是刺客道的人?”敢與暗紮子作對的,思來想去就那麼幾撥人,從胡客的身手敏捷度和下手的狠勁兒,薛娘子多少能推斷出一二。

     胡客沒有作答。

    薛娘子的心中卻已然有數。

     碼頭的西南岸十分冷清,連個人影都看不到,所有的人,都圍堵到東北側的命案現場去了。

     胡客放眼望去,港灣内沒見到什麼紅船,遠處的海面上也不見任何帆身船影。

    他手底加重了勁道,問:“船呢?” “巡海去了。

    ”薛娘子忍着手腕處的疼痛,“我盯過他們,紅船每到清晨就外出巡海,傍晚時回來。

    ” “到底有幾撥人盯着孫文?”胡客還記得薛娘子在房間裡說過的話。

     “不在少數,姓孫的可是香饽饽。

    ” “到底有幾撥?” “就我知道的,”薛娘子說,“有五撥。

    ” “有些誰?” “你躲在供桌底下,想必都聽到了。

    ”薛娘子說,“還要我再重複一遍嗎?”見胡客冷漠不應,她歎道:“好吧,算我怕了你。

    除了我北幫的人以外,還有南幫的同行、禦捕門的捕者,此外什麼保皇黨、洪門之類的,倒也來了不少。

    ” 說着,薛娘子微微向胡客的方向側頭:“刺客道就隻來了你一個?”她哼了一聲,“想不到刺客道也會打姓孫的注意。

    既然目标一樣,你我何不合作?到時候你收你的任務,我拿我的賞金,可謂兩全其美。

    ” “禦捕門來了多少人?”胡客對薛娘子的提議置若罔聞。

     “看來傳言不假,刺客道的青者,果然個個自恃清高。

    不過這麼多人搶姓孫的人頭,單憑你一個,休想拿得下來。

    ” “說!”胡客加重了語氣。

     “十五六個吧。

    ”薛娘子頓了一下,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你該不會是想把我們各個擊破吧?”她從始至終都視胡客為競争對手。

    胡客剛剛端了她的巢穴,現在又在尋找禦捕門的下落,她自然而然地以為胡客是打算在孫文抵達東京之前,盡可能地掃除所有的競争對手。

     “這些捕者由誰領頭?”胡客問。

     薛娘子不答而言他:“刺客道與我北幫向來互不相犯,為了區區一個孫文,你竟與我北幫撕破臉皮。

    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薛娘子的話,讓胡客立刻想起了他在巡撫大院裡所受的傷,所流的血。

    那群從北直隸一直追殺他到湖南省清泉縣的暗紮子,正是出自北幫。

    這個仇,他暗記于心,從沒有忘。

    “你北幫又可曾想過,與我胡客作對,會是什麼後果?”他冷冷地回應。

     薛娘子的臉色,因為聽到這個名字而有了顯而易見的震動。

    “你就是……”她出自北幫,自然知道北幫出動上百号暗紮子,千裡追殺胡客卻失敗的事。

    這件事早已傳遍暗紮子内部,成為了北幫在暗紮子界的奇恥大辱。

     “禦捕門到底由誰領頭?”胡客不想再磨蹭時間。

     “他們化裝成漁民,領頭的額帶黑疤,至于是誰,我怎麼知道?”薛娘子的話裡明顯帶上了敵意,“我現在巴望不得你趕緊找到他們,你如果能最終死在他們的手裡,最好不過!” 已經問不出來更多的東西,胡客便将薛娘子帶回了位于赤坂區的住處,交給杜心五看守。

    薛娘子這回終于搞清楚了情況,原來胡客之所以端她的巢穴,還要去尋禦捕門的晦氣,并非為了搶奪孫文的人頭,而恰恰相反,是要保護孫文。

     “堂堂刺客道青者,居然給朝廷欽犯做起了保镖。

    ”在手腳被捆綁起來時,薛娘子語帶譏諷,用一臉的冷笑對着胡客。

     胡客沒有理會她。

    他離開了民宅樓,再一次來到了東京灣碼頭的西南岸。

     胡客不想遷延時日。

     他打算今晚就解決禦捕門的問題。

    

種下禍根

一切都與薛娘子所說的吻合。

    傍晚時分,一艘紅漆斑駁的船出現在海面上,朝港灣内駛來。

    這艘紅船體型較大,行駛至離碼頭十幾丈遠的淺水區,便停了下來,落錨泊定。

     紅船上很快升騰起了炊煙。

    看樣子船上的人并不打算靠岸上陸,而是要在海上度過一宿。

     此時的胡客,坐在碼頭上的一間食店裡。

    他平靜地注視着海面。

    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須等到天色黑盡。

    畢竟聽薛娘子所言,禦捕門此次來了十五六個捕者,胡客不敢掉以輕心。

     夜幕很快降臨了。

     伴随黑夜而至的,還有一場雨,一場又急又密的大雨。

    這場雨澆走了一切。

    碼頭上很快寂靜了人聲,落寞了繁華,連夜色也跟着寒涼了起來。

     與碼頭上的情況正好相反,從始至終,紅船上都十分熱鬧。

     船上一直燈火通明,船窗上投射着觥籌交錯的人影,船艙内正在進行的,一定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酒局。

     胡客已經在暗處等待了許久。

    他一直盯着紅船上的窗戶。

    隻要還有人影在晃動,動手的時刻就沒有到來。

     時間慢慢地流逝着。

     很長一段時間後,碼頭上的燈火已經熄滅得差不多了,紅船上仍然亮着光,隻是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