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殺背後的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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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空而起。

     車頭繼續飛馳,很快将選擇退出的白孜墨遠遠抛在了山林深處。

     現在,車頂上隻剩下胡客和廚子兩個人了。

     胡客的視線落在了廚子的身上。

    那腦後的刀頭長辮,五短身材,再加上明晃晃的剔骨尖刀,這些無不告訴胡客,眼前的這個廚子,正是與他競争“奪鬼”的代号為十一的屠夫。

     呼嘯的風聲中,在好一陣沉默的對峙之後,胡客忽然開口了:“聽說你是兵門最好的青者。

    ” 胡客猜得不錯,眼前這個廚子,的确是屠夫。

     面對胡客的話,屠夫不置可否,隻是左手微微向外移動,剔骨尖刀轉了個面,刀尖對準了胡客。

     胡客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他的左手也跟着輕微地移動,沾着白孜墨的鮮血的問天,刃口上翻,與屠夫針鋒相對。

     無須言語,一場刺客道兵門青者的終極對決,已經在所難免! 胡客早就聽聞過屠夫的大名,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與屠夫直接照面。

    不管鐵良是死是活,也不管守殺是輸是赢,既然與屠夫照了面,他就一定要與這個兵門最好的青者過一次手。

    既然要做兵門的“鬼”,那就要名正言順,如果鬥不過屠夫,即便保住鐵良的性命赢得了守殺這一關,他的心裡,也終将留下不甘。

     胡客之所以在隧道裡偷襲白孜墨,正是為了赢得這次難得的與屠夫正面對決的機會! 屠夫與白孜墨已拼鬥了一段時間,損耗了不少氣力,而胡客右手有傷,隻能使用并不慣常用的左手。

    兩人此消彼減,這一場即将到來的對決,倒也算公平,甚至胡客還要吃虧一點。

     火車正穿過一片風骨峥嵘的青灰色山丘,火紅的朝陽仿佛在兩人的身上鍍了一層橙紅色的光芒。

    車頭的飛馳帶起來的風又幹又冷,然而兩個人的體内,熱血卻逐漸地沸湧起來。

     屠夫率先出手! 這個有五成把握就敢出擊的兵門青者,将不知被多少人的鮮血浸透過的剔骨尖刀,揮向了胡客。

    屠夫雖然身材五短,然而力氣卻十分驚人,鋒銳的刀鋒,如同裹挾着萬頃波濤的洶洶來勢,一次次地劈開烈風和陽光,迅猛地向胡客逼近。

    屠夫拿出了他的态度,隻要出手,就是追求必殺的态勢,絕不給對手以喘息之機。

     面對如此排山倒海的攻勢,胡客竟沒有選擇防守,反而還以更為猛烈的進攻! 胡客是對的,在屠夫如此雷霆萬鈞的進攻下,一旦選擇防守,就将不可避免地步步退避,自此疲于招架,再沒有任何還手之力,最終難逃敗局。

    與屠夫這樣的高手對決,唯一的取勝之道,就是毫不畏懼地與其展開對攻! 兩個人,一道赤芒,一道白光,在全速行進的火車車頂上,糾纏得難解難分。

     車頭穿過了山谷,跨越了河流,駛入了保定府的地界。

    直到周圍的峥嵘山丘被一馬平川所取代,無人的荒山野嶺變成農田塊地時,兩個人才終于分出了勝負。

     一刀,僅僅隻是一刀! 胡客僅僅隻是勝在了這一刀上。

    他用持續性更久的攻勢壓過了屠夫霸烈的進攻,最終削掉了屠夫的一片衣角。

    屠夫的皮肉沒有受傷,一點也沒有。

    但是這一場對決,已然在這一刀中分出了勝負。

     屠夫退開了一步,胡客也停下了進攻。

     在呼嘯的大風中,屠夫收起了剔骨尖刀。

    他堅硬如石的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冷笑。

    “你以為你赢了,”屠夫搖起頭,語氣意味深長,“卻未必如此。

    ” 留下了這一句耐人尋味的話,屠夫從飛馳的火車頂上跳了下去。

    胡客看着屠夫落地時就勢翻了幾滾,然後毫發無損地站起身來,最後被火車抛到了看不見的遠方。

     胡客琢磨着屠夫留下的那句話。

    他不明白屠夫說這句話的意思,隻是那種“此事遠遠沒有結束”的感覺又加重了。

    他翻下車頂,回到駕駛室内。

    吳樾和張榕将鐵良看得死死的。

    吳樾免不了好奇,問上面出了什麼事,胡客隻是搖了一下頭,沒有回答。

    

頭号當鋪

不多久,車頭駛進了一處集鎮小站。

     原本單軌的鐵路,在這小站出現了一條分支,向前延伸兩裡遠後又并回了主幹道。

    在站台邊,有人正在賣力地揮舞着一面紅旗。

     吳樾向前方望去,隻見極目的地方,一股黑色的煙柱正扶搖而上。

     吳樾坐過南行北往的火車,知道這處集鎮小站是鐵路的一處中腰點,在主幹道上設有兩裡長的并行分支,供以錯車之用。

    兩頭相向而行的火車,須在此停輪、錯車,然後才能繼續各奔前程。

    道旁揮舞紅旗的是小站的負責人,彼時的鐵路章法規定,白晝舉旗,夜晚張燈,見白旗白燈,盡可暢行,見紅旗紅燈,須緊急刹車。

    前方極目處黑色煙柱的出現,說明有一列火車正向這邊快速駛來。

    這逼得吳樾不得不關閉火門。

    失去了動力的車頭,在主幹道上緩緩地停下,等待對面駛來的火車從支線上開過去。

     小站上有一些鄉裡人,望着經曆了爆炸後面目全非的火車車頭,個個面露驚色。

    有人怕出事,跑去找來了此地的保長。

    保長端着打雀兒的火繩鳥槍,朝駕駛室裡瞅,這一瞅就瞅見了一身官袍卻面帶急色的鐵良。

     保長是個活腦筋,瞅見當官的像犯了錯似的站在旮旯裡,幾個平民打扮的人卻大咧咧地坐着,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

    他喊了一聲“大人”,問鐵良這車出了什麼事,怎麼被炸成了這副模樣。

     鐵良的命握在旁人手裡,不敢有任何言語和肢體上的表示,隻是面露急色。

     保長瞧見這一幕,更加印證了心中的想法。

    他急忙招呼附近的鄉裡人包圍了火車車頭。

    撞上這種不對勁的事,如果不管,搞不好将來官府就要追究責任,到時候實行聯保連坐,整個保内的人都會受罰,特别是保長,罰得最狠。

    鄉裡人大都抱着這樣的想法,為保證将來不受罰,幾乎一呼百應,轉眼間就将車頭團團圍住。

     保長端起已經埋藥填砂的火繩鳥槍,先喝問胡客、吳樾和張榕的身份,沒有得到答複,又呼喝三人下車,三人仍然無動于衷。

    這令保長很是惱怒,可是偏又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一時之間騎虎難下,很是尴尬。

     吳樾和張榕在等,等胡客做決定,胡客也在等,等對面的火車駛過來。

    他料定保長不敢開槍。

    一個小小的保長,怎麼敢不明情況就胡亂開槍,萬一不小心打死了什麼重要人物,縱然有千百條命也賠不起。

    這一點,恰恰是保長遲遲不敢開槍的顧慮。

     胡客等了片刻,前方的黑色煙柱越發臨近了,一列蒸汽火車的輪廓出現在視野裡。

     但這時,胡客卻忽然改變了想法。

     被炸過的火車頭太過招人注目,在這樣一處集鎮小站都有人阻攔,更别說像保定府火車站那樣有官差和巡警巡邏的大型車站了。

    可以想象,一旦往前行駛,沿途必有盤問攔截,想順利抵達盧溝橋,不啻于癡人說夢。

     這種想法在腦海中一出現,胡客立馬有了下一步的打算。

    他掏出了那塊已攜帶了多日的腰牌。

    那本是屬于曹彬的東西,在八寶洲秘密監獄裡時,被姻婵取走後轉送給了胡客,胡客一直沒有使用過,眼下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

     以保長的身份和地位,他不可能識得這塊禦捕門的捕者腰牌。

    但牌面上雄鷹展翅的精美刻紋已經告訴他,這是擁有一定地位的大人物才能持有的身份證明。

    保長立刻面帶敬畏,點頭哈腰,然後自诩聰明地看了一眼角落裡的鐵良,心想難怪這位穿官袍的官爺隻能靠邊兒站,連話都不敢說一句,自然是因為官階低微,還不夠資格了。

     就這樣,胡客輕描淡寫地化解了圍困,并且從保長那裡“借”了一輛雖然破舊但還算寬敞的馬車。

    吳樾和張榕輪流駕車,胡客一直坐在車内看住鐵良,既防止鐵良逃跑也保護其免遭刺殺。

     胡客要趕到北京城内的頭号當鋪,以結束這場守殺。

    吳樾和張榕正好也要趕去北京和光複會的同仁們會合,于是三人一路趕着馬車向北,在熬過三天波瀾不驚的颠簸後,終于經盧溝橋駛抵北京城下。

     北京城就像一位死守着過去的奄奄一息的老人,在跨越千年的歲月摧磨下不失雍容華貴卻又顯得老氣橫秋。

    不用進入這座生硬死闆的帝王之都,隻是駐足于城外簡簡單單地望上一眼,那種滄桑的逼迫感便如排山倒海般壓迫而來。

     不知道城裡發生了什麼事,把守城門的巡警一反常态,對入城者竟然一概放行,對每一個企圖出城的人卻嚴加盤查。

    本來已經設想好應對入城盤查的解釋,現在倒省事了,胡客等人不用說一言一字,輕輕松松便入了城。

     然而北京城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繁華。

     放眼望去,滿城極盡蕭條。

    街道上開門營業的店鋪屈指可數,更看不到任何駐足交談的人,偶有行人路過,都是行色匆匆,隻顧埋頭疾行,眼睛都不敢看一下其他的路人。

     “這是周厲王治下的鎬京嗎?”張榕嘟囔了一句。

     吳樾攔住一位行人,想詢問北京城裡發生了什麼事,那人卻連連擺手,趕着步子繞道而行。

    吳樾又試着攔了好幾個人,都是如此,其中有一個指了一下豎在街邊的告示闆才加快腳步離去。

    那是一塊丈寬的巨形告示闆,上面貼滿了通緝懸賞令。

    胡客一眼掃過去,全是在通緝“三大案”的兇手。

    不隻一條街如此,接連走過的好幾條街都是這樣。

    整座北京城變得相當古怪,連最深的胡同裡都遊離着不尋常的恐怖氣息。

    面對這種異常,别說吳樾和張榕訝異了,連在北京住了幾十年的鐵良也感到不解。

     胡客對北京城裡發生了什麼事,根本漠不關心。

    哪怕某位皇親國戚死了,也與他沒半點幹系。

    他隻關心守殺的事。

    按照約定,他現在要趕去刺客道設在京城的頭号當鋪。

     “義士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到後孫公園胡同的安徽會館來找我,我吳某人随時供你差遣!”分别之前,吳樾對胡客作了個抱拳,一旁的張榕也抱拳示禮。

    胡客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簡單地點了一下頭。

     在和吳張二人分别後,胡客一隻手搭在鐵良的肩上,朝頭号當鋪的所在地走去。

     去頭号當鋪,要途經禦捕門京師總領衙門。

    禦捕門和刺客道是水火不容的死敵,所以每次胡客入京辦事,經過此地時,都要多看上幾眼。

     這一次路過時也不例外,恰逢一輛馬車從對面駛來,停在了總領衙門的門前。

    車夫下了地,回過頭,對車裡恭敬地說:“主子,到地頭了。

    ” “興許是禦捕門的某位捕頭。

    ”胡客這樣想着,不禁放緩了腳步。

    他隔街望着那輛馬車,等待車裡的人走出來。

    多記住幾張捕者的臉,将來一旦照了面,便可識出對方的身份,這對在道上行走的胡客來講,絕對有益無害。

     車簾撩起一個角,走下來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體形倒可用魁偉二字來形容。

    看守大門的守衛見了中年男人,急忙垂手屈膝,打千道:“卑職參見總督大人!”中年男人不加理睬,徑直邁過門檻,走入了總領衙門,其昂首闊步之中,透着幾分武夫的赳赳氣概。

     “原來不是禦捕門的人。

    總督?莫不是直隸總督?”胡客一邊暗想,一邊小聲問鐵良:“他是誰?” 鐵良小聲地回答:“袁……袁世凱。

    ” 果然是現任的直隸總督!胡客向袁世凱的背影掃了一眼。

    他在鐵良的背上推了一把,繼續向前走路,目的地仍是頭号當鋪。

     頭号當鋪,乃是刺客道在京城打通的首家當鋪,招牌是“惠通當鋪”,算起來已有一百六十餘年的曆史。

    但實際上,頂着“頭号”二字,并不意味着規模大,相反,頭号當鋪的門面小得可憐,沒有任何的裝潢,甚至連僅有的招牌上的朱漆都已剝落了好幾十年,當鋪内連店夥計都沒一個,隻有老闆孤身一人當家,既當牛也做馬。

     當緊閉的大門被敲響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