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嬌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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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飛來到涼台上,放眼眺望,秀色盡收眼簾,基隆河蜿蜒回流至大廈草坪前,彙成澄澈的劍潭。

    劍潭山巍峙在東,蒼松翠竹,嫩綠欲滴;圓山秀麗的曲線倒映在寬平若鏡的河面。

    向南可俯瞰台北繁華市區的車水馬龍,向北可看到劍潭山後露出的大屯山尖,融融春色挽留住悠悠白雲。

     第三天的下午,白薔出現了。

    他告訴龍飛,白敬齋在台北市北郊陽明山别墅召見他。

    陽明山位于台北市北十六公裡處,是台灣面積最大景色最美的郊野花園。

    龍飛坐在雪佛蘭小轎車裡,欣賞着周圍的景色,進入山谷,隻見亭台樓閣,星羅棋布;林泉岩深,櫻樹叢生,真是美景如畫。

     這時天漸漸黑了下來,轎車開到前山花園,隻見有“槭林秋徑”、“翠影投湖”、“草山瀑布”等景色;穿過中山紀念堂,來到陽明山莊。

    莊前約一百公尺處有一泉池,沸湯騰湧,隐隐有聲,四周岩石呈淡綠色。

     白薔告訴龍飛,這泉就是有名的陽明溫泉,它與恒春半島的四重溪溫泉、台南的蘭子嶺溫泉等齊名。

     兩個人走進山莊,隻見門口和莊前有不少全副武裝的警衛。

    白薔帶龍飛穿過遊廊,來到一間燈火輝煌的廳堂,隻見通紅的旗幟上繡着“PP”兩個金色英文字母,一個七旬老人坐在轉椅上,嘴裡叼着雪茄。

    他身穿一件寬大的綢衣服,枯萎的臉上閃着滞澀的黑色,兩隻眼睛像石鑿般泛着光輝。

    老人佝偻着脊背,兩個肩頭微微聳起,他那曾經擊斃過不少人的大而有力的雙手,筋絡畢露。

    指頭一根根的就像被折斷的冬天的枯枝。

    在老人的下首坐着一個女郎,正是曾到過龍飛房間的那個人。

    此時她換了一件白色套裙,外罩一件米色馬甲,梳着波浪披肩發,奶白色高跟鞋,睫毛如簾,正笑吟吟地望着龍飛。

     那個老人正是梅花組織的頭子白敬齋,女郎叫米蘭,是白敬齋的女秘書。

     “爸爸,這就是從大陸來的鄭雲亭先生。

    ”白薔介紹道。

     白敬齋睜大了眼睛,用手示意龍飛坐下,說道:“歡迎你,我們的反共義士!一直跟我的二女兒在一起嗎?” 龍飛點點頭,說道:“我受她單線領導。

    ” “唉,我那苦命的女兒!”白敬齋說着,眼淚竟滾了下來。

     龍飛說道:“白薇女士很好,她托我向您問好,她說作為您的女兒不能親自服侍您感到深深的内疚。

    ” 白敬齋重重歎了一口氣,眼淚簌簌而落。

     一忽兒,白敬齋問道:“見過阮明了?” 龍飛搖搖頭,淡淡說道:“我一直與白薇是單線聯系。

    ” 白敬齋吸了一口雪茄,問道:“那個名冊帶來了?” 龍飛說道:“帶來了。

    ” 白敬齋喜得站了起來:“拿出來我瞧瞧。

    ” 龍飛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瓶,端坐在那裡,徐徐脫去西服、襯衫和背心,露出上身。

     白敬齋、白薔、米蘭一看都怔住了。

     白敬齋問:“名冊在哪裡?” 龍飛道:“白薇把名冊寫在我背上,隻要用這小瓶裡的藥水往上一塗,字迹就會顯現出來。

    ” 白薔接過小瓶用力撬開瓶蓋,把藥水抹在龍飛的背上,一忽兒,出現了字迹,那字極小,共是四十二個人名,還有住址。

     這時,隻見白敬齋一擡手,一支毒镖飛了上去,一聲慘叫。

    一個人從大廳的窗戶栽了下來。

     白薔和米蘭進去一瞧,是白敬齋身邊的一個女傭,隻見她手裡拿着一個微型照相機。

     白敬齋不以為然地一笑,說道:“不知是誰派來的,拖出去。

    ” 米蘭應聲,把那具女屍體拖了出去。

     白敬齋對白薔道:“把這個名冊拍照下來。

    ” 白薔找來一個小照相機把龍飛背上的人名冊全部拍攝了下來。

     白薔拿着膠卷出去了。

     龍飛正在回憶,白敬齋和女兒白薔離開大雄寶殿,穿過甬道,來到後花園,徑直朝北側的一排庵堂走去。

     白薔看來比較熟悉藏嬌庵的路徑,她引着白敬齋向最西頭的一間庵堂走去。

     白敬齋父女倆走到那間庵堂門前,白敬齋全身顫抖着,晚風拂動着他的白發,他拄的文明棍也一顫一顫的。

     白薔上前叩門。

     一忽兒,屋内傳出聲音:“誰呀?這麼晚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 白薔充滿情感地說:“媽,是我,小薔,我看您來了……” 一忽兒,門忽悠悠開了,一位身穿淡藍色尼服的老尼姑出現在門前。

     這位老尼姑身體纖弱,但是十分精幹,兩隻眼睛分外有神,泛出一股股銳氣。

    她一見到白敬齋,十分愕然,身體劇烈地顫動。

     “夢韻,我看你來了,咱們都已經是上了歲數的人了,過去的是是非非,就讓它過去吧……”白敬齋充滿深情地說道。

     老尼恨恨地說:“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你到我這小小的廟裡有何貴幹?我覺得你血腥氣太重,恐怕玷污了廟裡的清新空氣……” 白敬齋臉一紅,忍住性子,感歎地說:“一個人在老了的時候,總會回憶起少年青年時期的許多往事,有一種深深的懷舊的情結。

    夢韻,最近幾個月,我經常在夢裡夢到你,夢見和你相會的情景,夢見那時浙江紹興早春二月的風光,夢見我們一起坐着烏篷船,在槳聲燈影裡緩緩地滑行,一輪皎月時隐時現,引導着我們前行,賣臭豆腐的吆喝聲,凄婉的古琴聲,回蕩着,盤旋着,漂泊着。

    夢韻,跟我回家吧,我已給你準備了一套漂亮的法式别墅,依山傍水,有小橋流水,曲廊畫棟,假山朱亭,還有烏篷船、竹林、賞琴亭。

    ” 老尼打斷了他的話,“你不要說了,這些閑情逸緻打動不了我,你追随老蔣,替他出謀劃策,不知殺了多少人!你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你的罪孽深重,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不會原諒你的。

    1948年你又把我綁架到這個孤零零的海島,做着你的夢,你做的是黃粱美夢,隻能是灰飛煙滅!” 白敬齋此時已泣不成聲,“夢韻,看來今生今世,你是不會原諒我了。

    ” 白薔說:“媽媽,今天是你和爸爸第一次相識的日子。

    ” 老尼氣憤地說:“對于這次相識,我悔恨終身!”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仿佛關上了一段曆史。

     這段曆史使白敬齋刻骨銘心,是他一生唯一一次愛的體驗。

     那是風雨飄搖的1929年,早春二月,朦胧的春意剛剛襲上浙江紹興的古鎮,大地在綠色的複蘇之中。

     32歲的白敬齋已投身中國政壇,由父親的好友、國民黨元老張靜江的舉薦,投靠蔣介石,成為藍衣社的早期社員。

    幾年的絞盡腦汁,疲憊之極的白敬齋終于有了一次被批準告假回鄉的機會。

    紹興老家有他年近六旬的父親白喬木。

     白敬齋乘坐的馬車在紹興鎮郊停下來,此時已是萬家燈火時分,他想重溫乘船賞月的舊夢。

    于是換乘一隻烏篷船沿着水巷,緩緩朝鎮内駛來。

     船夫哼着家鄉小調,撐着篙杆,慢悠悠地劃着船,兩岸的酒肆茶樓,燈紅酒綠;橋頭一個賣甘蔗的年輕後生小心翼翼地用刀剝着紫黑色的甘蔗,就像把玩一件心愛的玩具。

     皎潔的月光就像一層層輕紗,灑向小鎮,灑向茶樓,灑向涓涓的流水和行色匆匆的過客。

     這時,白敬齋的眼睛蓦地一亮,隻見對面駛來一隻烏篷船,船頭上站着一個美麗的少女,她溫文爾雅,皮膚白皙,小巧玲珑,穿着一身學生裝,白襯衫,藍布裙子,烏黑齊耳的短發,那雙清澈湛黑的大眼睛裡泛出溫柔稚氣的光輝。

     白敬齋驚呆了,這個少女簡直就是畫裡的佳人,也是他日思暮想的情人的形象,多少年來,他一直在苦苦尋覓着這樣的夢中情人。

    雖然他也偶爾染指花街柳巷,舒解一下性欲的壓抑和苦悶,但是總是不盡其意,事後覺得更加空虛和無聊。

    如今見到這個嫩筍一般的江南佳人,怦然心動,竟激動不已。

     那個少女已經離他越來越近了,她的目光與他相遇,然後便目不轉睛,白敬齋的軒昂氣質,白色的西裝,紫色的領帶,雪白的禮帽,也使這個少女甚是吃驚。

     白敬齋熱烈的目光,呼之欲出的神态,讓這個少女面頰泛起羞澀的紅暈。

     這時,船身猛然搖晃了一下,少女站立不穩,一個趔趄,栽下了河…… 白敬齋見狀,迅速脫下外衣,跳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