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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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化了,我奉勸你留給自己,我不想知道,因此免開尊口。

    你别皺眉,這都是你的口頭禅!” 他苦笑,接着便沉默了。

    可沒隔一會,不等我開口,他就說那年他去的那地方比他想象的好不了多少。

    他顯然在作一種不像解釋的解釋——為他重新出現在這個城市。

    關于他失蹤,我已沒這份耐心在這兒聽他瞎扯,更談不上要去追問個水落石出,我表現出想離開的神态。

     “才兩分鐘,”他低頭看了一下表,“再呆一會兒行嗎?”他抓住我的手,繼續說,那地方比他想象的還糟,那是一種你摸不到看不見的可怕和無知。

    他身子傾斜,把我的手放到他的唇邊,輕輕吻着,“不,那是我瞎說。

    ” 我心裡有點樂了,他承認撒謊時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完全跟過去一樣。

     他強調他哪兒也沒去,仍在校園,有時住在研究生宿舍區九号樓,時不時騎自行車去教室聽一堂“現代文學作品剖析”,與教授講講素笑話。

    有時候,帶幾個學寫詩的回去,不,不,當然是她們自願的。

    換了換花樣,滑滑旱冰,拍拍照片,去一些文學社演講、指導而已。

     我俯視這個男人,他對我來說,仍然不同于别人,不然我憑什麼會站在這兒聽他瞎說呢? “跟我回去,答應我!”古恒的眼睛充滿深意地凝視我。

    的确,眼睛注視比手的撫mo嘴的親吻有用得多。

     “回哪兒?”我的溫柔聲音又回來了。

     “我那條路不容易走,你這條路更不能走,太可怕了。

    ”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要裝糊塗就裝吧!”他的手伸進褲袋,掏煙,但隻摸出一個畫着龍虎卧在一起的煙盒,他不死心,再次搜索,仍摸不出一支煙,便把龍虎揉成一團,扔在大理石的地上,感覺到我投過去的目光,又彎身拾起。

     “我偶爾也去電教室看看新潮派的電影,什麼《搖搖搖》、《活着的痛苦》,你看過嗎?”我聳聳肩,古恒不是在有意耍弄我,就是住了幾十年精神病院才放出來。

     有人敲門。

    我和古恒都未做聲。

    敲門聲停止。

    也許是有人要去洗手間,見門關着,便另換一地了。

    古恒的聲音随即響起:“你不在的日子裡,我的時間靠找事打發,無聊透了!那麼多女人,試試可以,可哪一個像你呢?我能去哪兒?我不過是換了一件衣服,有時,戴了副輕度近視眼鏡,有時換成墨鏡,理了一種别的發型。

    ” 他把揉皺的煙盒放回了褲袋,站了起來,直視我,聲音肯定,帶着仇恨,或者說近于仇恨。

    “實際上那晚消失的是你,而不是我。

    我至今在那個倒黴的大學做‘住校’詩人,而你呢?”他走了兩步,“是錯誤,是你的錯,那晚本來不該發生的一切發生了。

    嗯,我想起了,你為什麼要攔我?” “我攔你了?” “你不攔我,我就不會跟她走了。

    ” “‘她’——盲人,那個演員?” “你很聰明,不過我們并沒有存心演一出戲。

    ” 我說你為什麼不敢承認自己一生是在演戲呢?他剛要開口,我打斷他,不想再聽他說下去。

    這事一提起,我就惡心。

     “她真是一個出色的演員,”他欽佩地說,但又不無遺憾,“可惜她隻能演一個角色,演完了就隻有退場。

    ” “這不就是你和每個女人的關系嗎?”我笑了起來,“難道我的角色還沒完?” “角色?哦,”他也故作輕松,笑了起來,“沒完,當然沒完。

    你換角色的本領誰能比得上?”避開鏡子的光,他減緩了些說話的速度,說,“總之,不管怎麼說,我還是願意向你道歉,請你原諒。

    我幾乎天天從窗子裡往路上望,希望看見你,聽到你的腳步聲。

    ” 我回想起來了,早已結晶的淚水,像門前的霜,腳印踩在上面,全是污迹。

    我不斷闩門又開門。

    我騎車到校園轉,怕深夜他喝醉酒摔在路邊,雖然我明白他不想讓人找到時,誰也找不到他。

    一兩天沒音訊是常事。

     這天清晨,我醒了過來,仿佛和以前的每天早晨醒來一樣慵倦懶散。

    但又與以前不太一樣,窗外溫柔的綠色淌入我的眼裡時,我感到了樹葉把風帶動,漣漪在一次次撫mo窪地裡的水,烏雲像一座座相連的山,移動在田野上。

    我鐵定了心,得改變這一切。

    首先我想到的是搬家。

    但出去轉了一整天之後,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一是一時找不到比我目前住的更理想的房間,二是我想,隻要我留在這兒,我就會再拿起筆。

     這是一個應該記住的日子,我不僅将床、桌子、椅子調換了位置,而且把房間清掃得一幹二淨,達到了重租一個房子一樣的目的。

     門外小路上響起了腳步聲。

    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