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三章 假戲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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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阿七使出他的絕技,繩子飛出去,鈎子挂上瓦背,縱身沿繩而上,片刻間已越上屋背。

    屋頂上有一方小小的平台,進口處上了鎖。

    開鎖正是孫阿七的看家本領,他取出工具,七拐八扭的,便把那道門打開了,下面是一行陡峭的樓梯。

     孫阿七沿梯而下,先打量了屋子的情形。

     他已看到兩個女人了,正就是在舞廳裡經常召丹茱蒂坐台子的女人呢。

     孫阿七非常精靈,一眼便瞥見屋子内的電門總開關的所在,他等到走廊上無人之際,倏的,一溜煙穿下樓梯去,毫不帶出聲息,即以閃電的手法,縱身揚手,把電門的開關拉開。

     頓時,屋子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喲!怎麼沒有電啦?”是宋丹麗的聲音。

     “整個屋子的電燈全壞了麼?街面上還有電燈啦!”是梅玲的聲音。

    “真是掃興!” “等我去修理,我懂得電學!”是夏落紅那小子的聲音。

    由他說話的聲調,可以聽出他很健康,而且很愉快。

     孫阿七暗唾了一口。

    “媽的!小子果然被女人迷昏了頭,連我們這些老祖宗完全出賣了。

    ” 是時,樓上樓下都起了騷動,大概是屋子裡的男女傭人全在互問電燈突告熄滅的原因。

     孫阿七是“蜘蛛賊”出身,練就有一雙夜眼,在黑暗中能辨物三分,他趁着屋子内混亂之際,穿身流竄如飛,直向樓屋跑下去。

     是時,樓下有一女傭,匆匆忙忙跑上樓來,和孫阿七迎面相撞,因為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她也摸不透孫阿七究竟是什麼人,隻是順口叱罵: “死鬼!亂沖亂撞的!想趁機揩油麼?待會兒告訴主任有你瞧的!” 孫阿七覺得占了便宜,還不肯放過機會,再趁機捏了她一把,捏得那女傭嗲聲怪叫,他始才溜落樓梯。

     “狗雜種的!”女傭再罵了一聲,以為是自己的“同志”,自然也就算了。

     孫阿七主要的便是把大門打開,讓駱駝和彭虎進屋。

     在黑暗與混亂中,約有五六分鐘,女傭方燃着蠟燭,同時,屋子内的電燈也全部恢複明亮,當然是夏落紅修好的。

     “啊,沒什麼,隻不過是開關脫落了……”那小子說。

     “你的電學還不壞呢!”梅玲在向夏落紅誇獎,伸起纖纖玉手,攙扶夏落紅自椅子上落下來。

    他倆的形色真夠親昵。

     “這有什麼稀奇,全是我這老頭子一手養育之功!”倏然,一個怪嗓子在高聲說話。

     “嗄?幹爹……你怎麼來了?”夏落紅突然驚惶怪叫。

     原來,駱駝那老怪物已站在他們跟前了。

     站在房門口間的宋丹麗頓時魂出軀殼,她雖然是大騙子,但是論輩份,她遇上駱駝宛如小巫見大巫,怎樣也比不上。

    事情既已敗露,三十六着走為上着,連照面也不敢打,雙手掩面,即向樓梯飛奔下去。

     “宋丹麗,你給我占住!不許走!”駱駝以長輩的口吻喝止。

     但宋丹麗那敢停步,一溜煙竄下了樓梯。

     梅玲見宋丹麗不顧一切地逃走,“蛇無頭不行”,也隻好奪路而逃,但她的去路卻被駱駝擋住。

     “小丫頭!你假如亂跑就是自讨苦吃!”他喝斥着說。

     梅玲究竟資格不夠老到,尤其駱駝的威名,在她的腦海中早有了印象,被駱駝一吼,即直向後倒退,懾服于淫威之下。

     夏落紅被弄得莫名其妙,說:“義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忽然來了,……又對我的親人這樣無禮!”他尚以為駱駝為他的失蹤,而遷怒于宋丹麗的一家人呢。

     夏落紅經駱駝自幼教養長大,費煞苦心,傳授心法,還希望夏落紅他日成器,克承他的衣缽,豈料夏落紅自作多情,着了宋丹麗的圈套而渾渾噩噩,蒙在鼓裡,教駱駝怎不痛心?他恨不得趨上前去就給他兩記辣辣的耳光。

     但是兒子究竟是兒子,而且自那日失蹤之後,差不多有個把月了,也隻怪功夫不到家,弄得滿城風雨,還未能找出夏落紅的下落,他自疚失着,并不完全責怪夏落紅,他咬了咬牙關,便強行忍下了這口悶氣。

     “小子!把你的嘴巴閉着,乖乖的站在一旁,待為父收拾這兩個乳臭未幹的女騙子之後,再來向你說話!” “義父,你千萬别生氣,這位梅小姐是我的未婚妻……她們絕不是壞人……”夏落紅再說。

     “呸!小子,你假如再多說話小心挨揍!”駱駝已揪住了梅玲的玉臂,強逼她在牆隅的凳子上坐下。

     是時,樓下已起了一片打鬥聲響,是彭虎在逞威,要鎮壓屋子内的幾個男女傭人——一個車夫,一個廚子、一個女傭、一個丫頭,全是“文化公司”的外圍黨羽。

     因為駱駝采用的是閃電攻勢,使他們措手不及,那幾個男女匪徒,全沒有武器帶在身邊,彭虎隻須小施手腳,就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霎時已把局面完全控制住。

     不一會,樓梯上響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隻見彭虎雙手提着一個女人,如攫小雞一般,登、登、登的走上樓來了。

     原來宋丹麗知道事敗,想從後門溜出逃走,孫阿七溜下樓打開大門之後,即從前門溜出去,繞至後門把守,宋丹麗剛好想從後門溜出去,被孫阿七用手槍逼了回來。

     孫阿七将宋丹麗交給了彭虎,彭虎又把四個頭破血流的小匪徒交給了孫阿七看管,便把宋丹麗押上樓去見駱駝。

     小騙子見到老長輩,宋丹麗臉無人色,她之幫助“文化公司”和駱駝作對,在行規來說,等于大逆不道。

     駱駝昂首哈哈一笑,頓時扳下臉色,擺出他的尊嚴,踢翻了一張凳子,一腳踩到凳子之上,雙手同時挑起了大姆指。

    這就是他的身分,意思是“雙龍頭”。

     “宋丹麗,你的頭顱有多少斤?敢如此的胡作妄為?” 宋丹麗張口結舌,一時答不上話,其實她意欲把“騙子”的身分賴掉,自認是一個共産黨徒。

    因為共産黨徒和騙子長輩作對,并非大逆不道的行為。

     “義父,這位是我的姨媽,她尋找我踏遍天涯海角,已經快有二十年了……”夏落紅再為宋丹麗辯護。

     “呸!”駱駝向他瞪瞪眼。

    “我叫你好好閉着嘴巴坐着,不要你管!” 彭虎幫忙一把掀住了夏落紅的衣領,按捺他在椅子上坐下,說:“你這小色鬼,還是好好的坐着吧!我們一家人都差不多給你害死了!” 夏落紅愕然,仍然莫名其妙,以為駱駝仍是為他的失蹤而對宋丹麗和梅玲憤恨。

    。

     原來,夏落紅和梅玲正在拟定訂婚宴會的請客名單呢。

    宋丹麗的“圈套”倒是布置得非常周詳,她一步一步收縮,要夏落紅死心塌地受她的驅使。

     已定排了一個日期,為夏落紅和梅玲舉行訂婚典禮,這時訂婚的請帖早已印好。

    而且租禮堂、訂酒席,弄得忙碌非常,滿像這末回事。

    夏落紅不疑有他,其實,他不知道,訂婚的日子,正就是李統安排好,将他押解上内地的時期。

     宋丹麗套完了夏落紅的話,那末他的人也就完了。

     駱駝正好及時趕到,可說救了夏落紅的性命,但是夏落紅反而怨恨在心,認為駱駝破壞了他的好事呢。

     駱駝仍在擺出他的長輩身份,在向宋丹麗“較斤兩”。

     倏然間樓底下起了一陣騷擾,孫阿七在叽叽呱呱叫嚷。

     “他媽的,你們隻要不怕死,假如還一個想動歪腦筋,我姓孫的不一槍把他打死,就是你們衆人養的!” 原來,孫阿七個子矮小,樓底下的幾個匪徒沒把他放在眼内,漸漸已呈鎮壓不住的狀态。

     彭虎需得上下兼顧,隻有撇下夏落紅趕到樓下去幫忙。

     “駱大哥,時間無多,我們宜速戰速決。

    ”他臨走時說。

     駱駝便指着宋丹麗說:“宋雲珠,你不必抵賴了,你的底細我已經調查得清清楚楚,假如你冥頑到底我就無法救你——要不然,我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宋丹麗的神态稍安,兩眼眨了一眨,似乎有了應付的辦法。

     “這裡說話不大方便,請到房間裡去說如何?”宋丹麗露出一副可憐相,表示完全屈服了。

     駱駝泰然點首,指着梅玲,向夏落紅說;“小子,假如你還認我是父親的話,我就把這個女人交給你了!” 随後,他跟着宋丹麗,大步跨進了寝室。

    到底他還是以“長輩”的風度,尊重“騙行”的道義,同道人在“較斤頭”時,是應盡情回避,不讓外人寓目的。

    雖然夏落紅為駱駝之義子,梅玲為宋丹麗之助手,但是屋子内尚有五六個共産匪徒。

     宋丹麗把房門掩上後,即屈膝跪在地上。

    喊了一聲:“老長輩,講原諒小輩無知,有冒犯之處,請多多包涵!”到這時候,她自然知道性命可貴了。

     駱駝不再緘默,因為他是長輩,移至床畔,正襟危坐,擺出一副尊嚴面孔,他的長相原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但這時也有幾分威風呢。

     “不必廢話,說出你的‘斤兩’!”他命令說。

     “湘字……”宋丹麗算是吐出了她的輩份。

     駱駝即時哈哈大笑。

    因為宋丹麗的輩份和他比較起來,相差得太遠,矜持了片刻,說。

     “讓你做我的孫兒還不夠,以夏落紅的輩份來說,他還高你兩輩,沒想到你還想做他的丈母娘呢。

    ” 宋丹麗還有何話可說?假如以行規來說,她是死有餘辜的。

    這時,除了求情以外,還有什麼方法可施呢! 孫阿七因為有彭虎給他接替,可以上來給駱駝傳遞消息。

     “駱大哥,時間不早了,應該速戰速決!”他敲着房門說。

     梅玲和夏落紅仍靜立門旁,梅玲知道,假如宋丹麗完了,她的命運也就決定了,慫恿着夏落紅給她逃亡。

     夏落紅天真地說:“他是我的幹爹,有什麼要緊呢?現在他正在氣頭上,向他說話也沒有用處,等他的氣稍平時,我再向他解釋吧……” 孫阿七皺着鼻子,向夏落紅瞪了一眼,繼續敲門。

     “駱大哥,我的話你聽見沒有?” 駱駝正在房間内叫嚷,還聲響聽來很暴燥。

     “……但是你知道沒有?你這樣一來,可害死了多少無辜,呸!……難道說祖師爺傳下來的時候,沒告訴你嗎?要财就不要命,要命就不要财,現在你把這一切都忘去,我還怎樣寬恕你?” 梅玲吓得臉無人色,又再次的要求夏落紅放她逃走。

     夏落紅再次安慰她說:“不要緊,讓我再向義父求情,他是個慈愛的人,隻要把話說清楚了,天大的事情都沒有關系!” 梅玲本可以繼續向夏落紅求情放她逃走,但是蛇無頭不行,她的靠山宋丹麗落在駱駝手中,她自量逃出去也沒有用處。

    同時,她追随了宋丹麗有年,還相信宋丹麗有撒手鐧可以扭轉乾坤,不至于就此喪生在駱駝手裡。

    所以,也就忍耐着,靜觀其變。

     但事實并不如此,駱駝對付宋丹麗,雖然如仇人見面一樣,但仍以寬恕态度原諒了宋丹麗。

     他說:“看在亂世之秋,謀生不易,我不用家法來懲治你的明知故犯,我可以赦免你這一次。

    假如再有下次,相信隻要有同道的地方,就絕不會容許你立足了!” 宋丹麗感激涕零,雖然她的眼淚是假的,卻表演得很誠懇。

    駱駝随即命令她起身。

     駱駝又說:“你将采用什麼方法擺脫‘文化公司’呢?” 宋丹麗一楞,搖首呐呐地說:“我布置隻有一條線索,滿以為事情可以順利成功,最後敲李統一筆竹杠,然後一走了之。

    萬沒想到功敗垂成,……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駱駝大笑:“這就是你的道行還沒有到家,這樣,讓我這老朽來指點你一條路,以後香港這地方卻不能呆下去,從此遠走高飛吧!” 宋丹麗沒想到駱駝非但恕她無罪,而且還指示她逃生之道,頓時喜形于色。

     駱駝命她附耳過來,細語喁喁的說了一大堆話,宋丹麗凝神傾聽,不住的點首。

    瞧她的臉色,當然很欣賞駱駝的妙計,這時,他們由仇敵一變而為一家人了。

     孫阿七又在門上呼嚷:“駱大哥,有汽車駛來,大概是‘文化公司’的人來了!” 駱駝不愧為老長輩,很鎮靜的推開房門,回首向宋丹麗說:“要按着我的話去做,不得差錯!” 宋丹麗唯唯應諾。

     “樓下的幾條蟲怎樣了?”駱駝問孫阿七。

     “彭虎哥早把他們當洋香腸般的紮住了!”孫阿七答。

     駱駝點首,又轉身來向宋丹麗說:“現在你和梅玲,自己互相綁起,應付難關吧!” 彭虎趨上樓來催促了:“駱大哥,假如再不走,他們要破門進來了。

    ” 駱駝即吩咐撤退,特别向夏落紅說:“小子,你已享夠豔福,快跟為父的回貧民窯去吧!” 夏落紅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有點依依不舍,說:“義父,我的事情還沒有完啦……我不想走!” “呸!傻小子,你的心眼全被女性賀爾蒙淤塞住了!——彭虎,用你的蠻力吧!”駱駝命彭虎用蠻力把他架走。

     樓下的拍門聲與電鈴聲一陣急似一陣,形勢十分急迫。

     彭虎和孫阿七兩個,一左一右夾着夏落紅的膊胳,強迫他行走。

     “你假如再掙紮,彭虎哥的拳頭就不給你留情了!”孫阿七說。

     夏落紅在駱駝面前,也不敢有更多的執拗,有心無力的移動了身體,落下樓梯,他還向梅玲招手說: “梅玲,你隻管放心,我還會回來的……” “我恨不得揍你!”孫阿七說。

     梅玲見宋丹麗無恙,隻以為她的道法高深,化險為夷,還不知道是駱駝放她們一條生路呢! “千萬記着我的話!”駱駝最後說。

     宋丹麗和梅玲不敢遠送,因為她們還要自己互相捆綁,以應付李統他們的眼目。

     駱駝一溜煙落至樓下,隻見那四名男女匪徒已被綁翻在地,橫七豎八的置在一隅。

    孫阿七、彭虎、夏落紅三個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