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 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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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皮箱遞過來,說:‘我除了付錢請你把我載到芷江去以外,順便也是交還箱子來的!’我接過箱子,急忙打開查看,裡面的破衣服和零星什物,原封未動,就單隻那十多根金條不見了。

    ‘我的金條呢?’我高聲叫嚷,他卻馬上變為不耐煩似地說:‘唉!你這人——早就告訴你花光了,朋友之間,有通财之義,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何須分彼此?同時,我又請問你,我的那一隻皮箱你又弄到那兒去了?要知道,那是我吃飯的本錢,我畢生靠他走遍大江南北,你假如弄丢了,我還要你賠呢!’這樣,反過來咬一口,他竟要我賠償了。

    好在這時候公路上既沒有什麼車子路過,我們吵翻了天也沒有人管,我自量個子矮小,假如動起拳腳,準打他不過,但吵下去也不是事,便把他扭進汽車,加以恐吓說:‘你這騙子,無賴!我不和你鬥唇舌,我們到芷江警局評理去!’他說:‘我本來就是要你載我到芷江去嘛?’以後,我們兩人便算賭了氣,大家悶聲不響,我駕着車,如飛似地向着芷江走,他也終不說一句話,悠閑地觀看窗外景色。

    接近芷江時,他才拍着我的肩頭表示友善地說:‘朋友,錢财乃身外之物,光着屁股走,人生不過是這麼回事,何需要把錢财看得那末重?“破财消災”這話一點不錯,況且你又有他人的汽油做本錢,公路上的飯,吃之不盡,汽油用之不竭,鬧到警局去,了不起我回“娘家”逛逛,而你的事情鬧穿了,将來在公路上恐怕就吃飯難了!’他的話中有話,涵意明顯,我頓時也楞住了,想想他的話,也未嘗沒有道理,我的金條既然丢了,還可以慢慢地再弄回來。

    假如到了警局,他和我胡搞一通,将我的把戲戳穿了,那末将來我在公路上,不被司機打死,也别想再能混下去了。

    汽車到達芷江之後,他說聲再見,便大模大樣落下汽車離去。

    我怎能甘心,即算不和他打官司,也得設法把我失去的金條弄回來。

    我心中想,這許多的錢,他斷然不會在短短的幾天之内便完全花光,能弄回來多少,就是多少。

    于是,便暗暗跟蹤,原來他并非住在旅館裡,是一間三層樓的公寓,我見他進去之後,暗向鄰近查明他所住的房間,據說是一男一女夫妻兩個住着。

    于是,等到夜深人靜之後,我便施展我的絕技,任何高樓大廈,我隻需要一根繩子,就可以出進自如,而且我又懂得開鎖,任何鎖扣,我不費吹灰之力便可打開……我證明了駱駝的房間有兩個窗戶,那時候,早已經熄了燈光,我的繩索的首端,原系有一個鋼制三面帶鈎的活扣,抛上去,隻要碰着任何固定的東西,即可以牢牢扣住。

    但他那兩個窗戶卻開得很怪,四面都是光秃秃的,别說沒有可以搭鈎的憑藉,而且連窗檐都沒有,窗框平鋪上去,倒是相當的費手腳,假如不小心,鋼鈎抛上去打碎了窗上的玻璃,那還要出醜呢。

    于是我改變了方引,幹脆把鋼鈎抛到屋頂的平台上去,搭牢了之後,我使出我的看家本領,真不是吹牛,猢狲都沒有我的動作來得快,瞬眼工夫,已上至了露台,而且不帶出聲息。

    我四面勘查一周,平台隻有一個出口,上面搭了許多曬衣服的木架,當然在這個時候是不會有人留在平台上的。

    我便把繩索對準了駱駝房間的窗戶,在平台上的石欄杆挂好鋼鈎,那是活的,拉緊即牢,掀動即自動松下。

    我要特别小心的原因,恐防萬一出事,便掀動鋼鈎取回繩索逃跑,這樣才不會給祖師爺坍台。

    準備妥當後,我即緣繩而下,落到駱駝的窗戶前,可喜那窗戶關得并不很牢,輕輕拉開一條小縫,用鐵絲插進去,即可以把栓鍵挑開。

    我探首進内,裡面黑黝黝的房間似乎很大,有兩張床,我的猜想,他們夫妻兩個當然是睡在床上的……” “駱駝先生有太太嗎?”于芄忽然插嘴問,便把孫阿七的故事打斷了。

     “于小姐,你問得太多!”彭虎正聽得津津有味,當然不希望孫阿七停歇。

     孫阿七并不回答,隻看了查大媽一眼,扮個怪臉,于是大家的眼光便集中到查大媽身上,表示出驚詫,連一直在駱駝手中撫養大的夏落紅也深為詫異。

     “呸!你們聽孫阿七的鬼話……”查大媽臉孔脹得發紫,加以申斥。

     孫何七正好得到機會可以休息片刻,大家正在聽得出神,怎肯放過呢?七言八語催促着,孫阿七便搭起架子嚷口幹,要吃茶潤喉嚨,彭虎自動給他倒了一杯茶,也是因為急着要聽他說下去。

     孫阿七慢吞吞地喝了兩口茶,露出大匏牙又繼續說:“……我看過房間内沒有動靜,當然也不會有危險,便壯着膽子穿進房間去,兩個窗戶全打開,同樣搭上一條繩子,這是我祖師爺的傳授,萬一出了岔子,由一個窗戶出去,便懸繩攀到第二個窗戶的繩子上,然後緣繩落下逃亡,使人摸不透你走那一條路……布置好出路後,我檢查那兩張床,事情可就奇怪,原來兩張床全是空着的,不過兩條棉被卻鋪開沒有摺疊,看起來好像有人睡過的。

    ‘不要中了空城計了吧’?我心中想着,便急忙走至房門口窺察,豈料房門在外面上了鎖,推不開,看樣子是他們兩夫妻外出了呢。

    這對懶家夥大概是從來不摺被的,白天從被子裡鑽出來,晚上又鑽進被子裡去,所以人外出了被子還是鋪在床。

    我心中這樣想着,膽子也就壯了起來,掏出手電筒,偷偷照射房間内的各物,首先要找尋可以貯藏财物的東西,箱子、櫥櫃、都是我的對象,假如我的十多根金條還沒有被駱駝花光的話,我能取回多少就是多少,而且更可以表露出我的開鎖絕技,讓駱駝知道知道,天底下并非沒有能人,他的騙術雖高明,但強中自有強中手,他的騙術是屬于‘計取’,我孫阿七能飛檐走壁,卻能來個‘強拿’。

    箱子翻檢之後,并無可取之物,櫥櫃有一把巨型的鋼鎖鎖着,我取出我的工具,以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把它打開,誰知不然,那鋼鎖的細緻複雜得出奇,我扳了半天。

    弄得滿額大汗還摸不出裡面的蹊跷。

    在後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那隻鎖裡面,曾用溶化了的鉛滴了進去,鉛凝固後,所有的機件完全窒息了,怪不得祖師爺傳給我的一套功夫,全沒用了呢。

    駱駝這樣做法,為的是什麼呢?這怪物所做的事情,常使人費解,這時候我已沒有閑情去研究駱駝的用意何在,急着要打開那隻櫥櫃,假如一定要把鎖打開的話,就必需要先使鎖内凝固的鉛再行溶化。

    這唯一的辦法是用火燒,但點起火來,即會被屋外的人發現火光,非常不妙。

    我急中生智,房間内原有兩盞電燈的,我割下其中一盞的電線,把它接到另一盞的燈頭上,另一端卻接到那隻死鎖上,掣開電流,隻片刻工夫,那隻鋼鎖即被燒得紅紅的,裡面的鉛也自然溶化了。

    我用最迅速的手法,熄去電流,即用工具插到鎖眼裡去,果然鉛溶了,鎖也就活了,‘卡擦’一聲,鋼鎖已經打開。

    我用布物把它包紮起扔到地上,打開櫥櫃,吓!裡面是空的,正面的櫥闆上卻貼有一張字條,字迹斜斜歪歪,寫着‘身手畢竟不凡’,我頓時毛發悚然,看這布局,知是中了駱駝的圈套,我已經自投羅網。

    刹時走廊外起了一陣腳步聲響,有人來了,也可能就是那老怪物回來了,這時候我假如再不逃走,即會被他活擒啦。

    我首先把大門的門闩拴上,使他不能進房裡來,我還可以向窗戶外逃走。

    當我跨上窗框之時,那可更糟咧,我的繩子已經不見了,這也許是我自己不小心,鋼鈎沒有挂牢,掉落街面去了。

    這是我們幹這一行的常發生的疏忽,但是當我跑到另一個窗口時,同樣的繩子也不見了,我的退路全沒啦……忽然,那老怪物的聲音輕輕發出:‘朋友,你怎麼要走啦?不多玩一會兒麼?好,好,不送了,不送了!’原來,他早已守候在平台之上,自然那兩根繩子也是被他收去的了。

    我暗自焦急,但也無法可施。

    假如有繩子在手,上高樓,越洋房,如履平地,但繩子丢掉了,别說是三層高樓,從二樓跳下街去,也同樣會粉身碎骨。

    房門上已有人在推門了,好在門上了栓,他一時還沒有辦法進來,這時,我還虛聲恫吓,向駱駝賭狠說:‘喂!朋友,把繩子還給我,要不然,我頂多以後不在公路上混,我把你的把戲也拆穿,大家到“娘家”去過活……’那老怪物伸指頭貼在唇邊噓了一陣子,低聲說:‘朋友,你說話的聲音放輕一點,我隔壁住着一個軍人,昨夜他家裡鬧小偷啦,錢鈔衣服,全被偷光,現在他正氣未消……要知道,他若揍起人來是蠻結棍的!’我被他這一句話弄得啼笑皆非,在這種環境之下,除了跳樓自殺,或向駱駝投降,可說是再沒有第三條路了。

    我放軟了聲音說:‘朋友!算我小弟碰了太歲,我們有話好說,下來大家談談吧……’豈料,平台上已沒有了人影,那怪物已不知去向了呢!我探頭出去,四下張望,忽的那老怪物的聲音又在房門上出現了:‘喂!小個子,不必栓着門了,打開吧!咱們可以開誠相見談話了!’我已算是落在他的手中,不聽也得聽,隻有把門闩抽去,放他們進來。

    除駱駝以外,還有一個,就是查大媽,他們兩個孤男寡女,同居一室,誰不以為他們是夫妻一對呢?駱駝讓查大媽再把房門栓上,把守在門口,掣亮電燈後,掀開了床上的被子,我的那十多根黃金整整齊齊的一列排在床上,他說:‘矮子,你的錢财原封未動,全在這裡啦,假如是為這個而來,不妨全部拿回去吧!’我惶然不知所措,暗察他的臉色,一派正經,似乎并非玩笑,但他這樣的作為,花了這樣多的時間、精力,把我的錢财騙到手,又布下了圈套,使我入彀,怎會這樣輕易的再把金條全部交還給我。

    我正猶疑間,駱駝又說:‘為這樣小小一筆錢财,你就輕輕拿着性命去拼,未免太不值得了吧?’我呐呐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那老怪物卻招呼我坐下。

    同時,查大媽也斟茶遞煙,完全消失了敵意。

    我茫然不知他們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事已如此,也隻好聽由他們擺布,過了片刻,駱駝又開腔了,他說:‘我設下這個圈套,不為别的,因為佩服你的技能,想和你交一個朋友。

    同時,還有借重你的地方不知道你願意合作否?’我這才明白了,這騙子的目的無非想利用我罷了,他的用人,真可謂不惜工本,便說:‘隻要不是傷天害理的,我什麼都幹!’他說:‘非但不傷天害理,而且還是做善事,非但做善事,還有财可發!’我說:‘不妨說出來,大家研究研究!’于是他便拉椅子在我的身旁坐下,說出了他所以戲弄我,企圖拉我入夥的真相。

    原來駱駝要對付一個走私大毒犯,需要我的看家本領予以幫助。

    在芷江過去不遠的公路上,有着一家規模不太大,也不算小的醫院,院長姓林,夫婦兩個,全出洋鍍金,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他們得到盟邦的慈善機構的幫助,常常都有許多救濟藥品輸入,但他夫婦兩人,并不滿足,他們利用運輸救濟藥品的方便,私下裡幹着走私毒品的勾當。

    走私的組織規模龐大,而且利用醫院為活動據點,掩蔽他人眼目,經常還在醫院裡開會議事。

    因為這醫院屬于慈善性的,一切完全免費,但是他們把精力全用在走私上面,所以對待病人就如同犯人一樣。

    駱駝說:‘我們這件事情假如成功,非但可以發一筆橫财,而且還等于做了一件善事,我們把這醫院變為真正的慈善醫院,就可以替社會人群服務了……’我對内情仍未透澈了解,便提出疑問說:‘假如要做好事,何不幹脆向治安機關報告,政府截攔了他們的走私品,案破了,我們拿獎金,那家醫院也自然會轉變為真正慈善機關了!’駱駝卻搖頭說:‘不,你要知道,錢可通神,這家夥腰纏萬貫,他有的是錢,任何路子都可打通,我們攀他不倒,而且案發之後,他還可以将責任推卸到手下人身上,到時候“黑狗偷骨,白狗當災。

    ”他仍然可以逍遙法外。

    我向來對付惡人是一不做二不休的,要連他過去所撈的,連根帶枝并挖出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們這樣辛苦去為社會除害,将那些不義之财,分一杯羹,拿出來大家用用,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因此,我猜想到他要拿來用用的絕非小數目,我想發财已久,有此機會,當然不能放過,而且已經領教過駱駝的行騙手法,相信經過他籌劃的事情是不會失手的。

    于是便欣然應允和他合作。

    駱駝再說:‘我們要等到他第二批毒品走私到達時,始能動手!’這樣,他便介紹我到公寓裡,另開了一間房間住下,從這時開始,我們便成了好朋友,每天吃喝玩樂,也不知日子是怎樣過的,尤其他改變了以前那種悭吝的性格,非常豪爽,我的一切,完全免費招待。

    同時,我已知道他并非長久住在芷江,是特意為對付這毒犯由昆明趕來,而且,他由南洋回國并不太久,約有半個月的時光,忽然有一天,他叫我同去勘查地形,原來,那醫院的林院長并不住在醫院裡,他有一間非常精巧的小别墅……大花園圍牆,夫妻兩個,養了四五個傭人,還有一個保镳。

    那洋房的建造材料,完全是舶來品,式樣新奇,樓下占的面積特大,樓上隻有兩個房間,自然一間是寝室,一間是起居室了。

    四周都有回廊圍纏着,駱駝命我默記屋子的構造,他指着靠左側的一扇窗戶說:‘由那扇窗戶進去,正是樓梯的半腰間,正好利用!’第二天駱駝便病了,他申請送那家慈善病院治療,他病得很像樣,上吐下瀉,說是霍亂吧,醫生又查不出病理。

    保送他進醫院的就是那間公寓的主人,也是當地一位很有名望的紳士。

    隔了一天,我裝做病人的眷屬和查大媽去見駱駝,他臉無人色,很像個半死不活的病人,躺在一間公共病室内,裡面的設備是很講究的,可就是難得看見醫生與護士的蹤迹,有些真正患病的人,即算喊破了喉嚨也難得出現一個人來為他們照料一下。

    病人的夥食很壞,黃豆、腐乳、青菜、白飯,好像對待犯人一樣,這種醫院稱為機構真是作孽了。

    我們三人靜靜的湊在一起,商讨晚間的行事計劃,駱駝自他的枕下取出一個小小的瓶子,揭開瓶蓋,上面薄薄的一層塗着黃藥膏,撥開下面,卻是黝黑的東西,那是上好的雲土呢!駱駝說,他是費了千方百計弄來的,有這東西,當可證明這家慈善醫院是挂羊頭賣狗肉無疑了,于是,我們便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