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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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驚冒險這行飯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對這巨廈除了好奇詫異外并沒感到什麼,但比其沙與陳金弟這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卻不同了,自幼生長在都市人煙稠密的環境中,從未想像到這種陰森寂靜的景象,亦如宋琪般,一步一驚,尤其每當驚起飛鳥走獸時,他倆受驚的程度常比被驚起的野禽更甚呢! 這巨廈雄偉寬敞一如中古世紀中的巨堡,庭院幽深,林木濃郁,雜藤野草茂盛,将那寬大的院落都填滿了,幾乎完全失去它本來應有的面目。

     它原本白色的殘牆,布滿熱帶蔓藤,多年的荒廢使白牆轉變為蒼灰色。

    瞧它死寂般地矗立于山巅,如非有目地的尋找,它真要被世人所遺忘了呢! 古飄萍全神貫注的打量着整個巨廈的地形。

     他們上山這方向是對着巨廈的正門,可怪的是這巨廈怎麼會面向絕岩峭壁而無路可通呢? 古飄萍折枝代杖,在草叢中撥尋,終于被他在絕岩盡頭的野草叢中找到了原有的兩座水泥座,明顯的證實了宋琪所述屬實,當年這兒原是有一條橋梁銜接着對面的峭壁的,這也是對面峭壁有馬路通到頂頭而再無去路的理由了。

     現在所不同的原本半挂着的吊橋被人有意的拆去,目的自是不希望外界發現這巨宅。

     古飄萍并不急于要發掘這巨廈内的秘密,宋琪的追憶給了他一個大概的了解,他須要先斟查出這巨廈出入路的疑問。

     圍繞這巨廈,有一排鏽爛得殘缺不全的鐵欄杆,原來的高度超過一丈有餘,環繞這鐵欄杆,有着尚可分辨的水泥馬路。

    古飄萍耐心地循路探索。

    這是一條不短的路程,由此,更可估量出這大廈的面積是如何可觀了。

     在大廈的後面,景象與前面稍有不同,固然也是一片年久失修的凋零凄楚,但稍加留意,就可以看出這方面還是經常有人迹的,野草雖高,可是當中仍留有約三尺餘寬的道路,隻是内進曲折,不能一眼看到通達巨廈的情景。

     古飄萍并不循路向大廈内進,他相反地順路向山坡這方面追尋過去。

     由于山勢傾斜,這條下山的路就顯得分外曲折蜿蜒,好像左折右盤猛在兜圈子一樣。

    古飄萍一路走心中一面盤算,這條馬路如非引擎力量極佳的汽車是絕上不來山的,這樣豈非形同虛設了嗎?而當年搭建這巨廈所需人力物力難道也是由這兒弄上來的?抑是由對山吊橋運過來?而蓋這巨廈的人為何選在這地方建造呢?真是一連串耐人尋味的問題呢! 古飄萍帶着兩個向導走在這條他們自認未曾聽說過的道路,在林中走了兩個小時左右猶未能走出去,正在猶疑不決是否先回頭去斟查那巨廈時,蓦地,一聲響雷,跟着就是傾盆的大雨,是熱帶性的陣雨。

     古飄萍與比其沙陳金弟躲身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下,硬熬了四十餘分鐘,豪雨止住。

     古飄萍看表已是下午三時了,為了能仔細地偵察出每一個步驟的細節,古飄萍決定當天隻希望查出這條道路的盡頭到底是通往何處?至于大廈内的疑問,留待次晨去探究。

     古飄萍因年紀略大而行動遲緩,足足又走了兩小時才算是走出了樹林。

    出了樹林,古飄萍反而怔住了,原來竟是在一條小溪旁,那布滿雜草的馬路沿溪而行,彎彎曲曲,不久又與另一條小溪會合,然而馬路卻在兩條小溪會合處中斷。

    這時,河面轉寬,直流而下。

     比其沙這會兒才辨認出,原來這就是環繞着石隆門的那條清溪的上遊。

     古飄萍這時也才恍然大悟,原來那神秘的大廈前後兩條路都是通往石隆門的,隻是同樣的難走而已。

     由中斷的馬路處,古飄萍等三人回到石隆門旅舍内,已是晚上七時了。

     不要說年老如古飄萍了,就連陳金弟也累得看見了床便撲上去,爬不起身來了。

    還是比其沙比較習慣奔馳在山野中,他好像沒事一樣,隻是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晚飯後,陳金弟頭一個奔回床上去,古飄萍經過一頓舒适的熱水浴,精神較好了些,他吩咐比其沙端兩張藤椅,在旅舍的平台上乘涼。

     月色似水,石隆門沿河有着成串的路燈,倒映在水中,情趣盎然,少男少女們柔和的情歌更是優雅動人。

    古飄萍似也為這良宵美景所吸引,他燃點着雪茄,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突然,古飄萍向比其沙問話說: “比其沙,你是有名的向導了,怎麼會不知道石隆門上遊那兩條小溪處有馬路上山呢?” 比其沙未料到古飄萍還是那麼專心地想着在那幾條莫名其妙的山路上,一時幾乎怔住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說那一帶地方不好,連達雅克人都不肯去!” “怎麼個不好法?” “有鬼怪!” “有鬼怪?”古飄萍緊問不舍。

     “本來隻是晚上沒人敢去,說是有鬼哭鬼笑,後來慢慢就連白天也沒人敢去那邊了!”比其沙道出了他之所以悶悶不樂的原因。

     古飄萍不再追問,他開始綜合腦海中所有的線索。

    宋琪說過,那巨廈門首有“阮精神病院”的字樣。

     巨廈内,除高麗黛、陳浩,另有一老婦似是高麗黛的母親,精神不正常,還有一女傭。

     高麗黛似就是白蘭,也似就是阮蘭香,反正是身世如謎又仇人衆多的一個奇女子。

     那巨廈隐于山巅是藏身其中最佳地點。

    …… 古飄萍一念及此,他幾乎整個人由椅中跳了起來,他想,對了,莫非高麗黛每次犯罪後就以巨廈作掩身之所?莫非高麗黛對宋琪原是計劃的謀害,為的正如同她化身阮蘭香謀害黑田勇一樣?莫非高麗黛此時仍躲身其中?…… 但是高麗黛要那麼多錢做什麼?何況,明明高麗黛已死,…… 莫非高麗黛仍未死?…… 那墜車中的女屍是什麼人?…… 古飄萍愈想愈自相矛盾。

    愈想愈想不通,苦惱非常。

     “反正明天我就要到那巨廈内看個明白,今天不再傷腦筋了!”古飄萍最後下了決定說。

     次晨,由于汽車仍留在“孟氏果園”未曾駛返,古飄萍決定帶着比其沙與陳金弟由他們下山來的這條路上去。

     比其沙與陳金弟兩人俱是面有難色,可是古飄萍隻做看不見,率先走上山去。

     約近午間,古飄萍終算來到那神秘恐怖地巨廈前。

     宋琪記憶中的可靠性愈大,古飄萍行動起來愈方便,他決定循宋琪所走進去的方向進入巨宅,以免打草驚蛇。

     大直的大門口間,果然有脫落了第一個字的“X精神病科醫院”幾個字樣,脫落的字樣有半邊耳朵旁,又“元”字的一角,“阮”字的可能性占百分之九十以上。

    古飄萍極為興富,當宋琪發現為“阮”字時頗為不解,現在有了阮蘭香這新出現的名字,古飄萍心中有了九成把握,阮蘭香就是高麗黛的真名,這個女人是個為錢不惜做一切事的狠心人!至于白蘭,相信亦是她的假名之一了。

     巨廈的大鐵閘仍是鎖着的,古飄萍根據宋琪的追述,尋到了殘牆倒塌之處,他毫不猶疑的穿身進内,倒是比其沙與陳金弟戰戰兢兢不已。

     巨廈内的院落一如宋琪的描寫,真像是座荒廢了的墓園,處身其中有說不出的陰森。

     大廈裝有鐵欄栅,連窗戶也有鐵欄栅,然而由殘破的牆腳進入并不困難,古飄萍探身進入一間似是醫院存放器材的庫房,塵土雖厚,然而所有的陳設的确證明它是一所醫院無疑了。

     古飄萍邊行邊關照陳金弟與比其沙說:“這兒并非真是沒人居住的地方,你們兩人要盡量保持靜默,不要發生聲響驚動屋内的人!” 這兩個人一聽更是心驚肉跳,睜大了眼不住四下探望。

     大廈的兩門,門首間同樣有“X精神病科醫院”的字樣,頭一個字的失落證明是人為的,不然那麼巧兩道門上第一個字都脫落了。

     古飄萍并不進入兩門,為的是避免因啟開那腐鏽的鐵栅閘發出聲響,他仍循宋琪告訴他的路線,繼續向後院繞過去,也就是來到他們上山後直對的那個出口。

     後門上同樣是大鐵閘鎖上的,且四周是磚牆,不易看到内部,古飄萍不理會這些,他越過了高及人腰的野草,來到了宋琪進入那巨廈的車房門前,宋琪所說每一個細點均被證實,除了這時候,那車門也是由内闩鎖住的,古飄萍不得不另謀進口之處。

     好在有比其沙與陳金弟的協助,古飄萍終于進入了巨廈的後院。

     院子極大,然而與荒廢的前院迥然不同的是這裡面打掃得極為整潔,隻是同樣寂靜無人迹。

     古飄萍小心地在林木花草間閃躲着進入了巨廈,跟着比其沙與陳金弟也沒驚動任何人地進入了巨廈。

     古飄萍由走廊轉上了二樓,仍是沒有人迹,他開始猶疑,假如直上三樓平台,高麗黛有神經病母親的住處去,假如與高麗黛或任何人直接碰了面,會不會發生危險?尤其比其沙與陳金弟既無經驗又無武器,讓他們跟着似乎有點說不過去,而且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僅是受聘帶路而已。

     古飄萍想到此,有意獨闖虎穴,便又悄悄地帶這兩個年輕人下樓去,在樓梯口門首間,正要指示他倆先躲在林木間等候,突然有腳步聲自樓上下來,古飄萍急忙帶這兩個男孩躲在樓梯下暗處,同時,槍已掣在手中。

     下來的是個男人,看外表極像是失蹤了的陳浩,古飄萍不待他走出院中,閃身出來,一面輕喚着說: “陳浩!” 果然就是陳浩呢! 陳浩未料到有人掩藏樓梯下,尤其是個男人的呼喚,吃驚的一轉頭,古飄萍已閃身上前以槍指在他的胸前,邊低聲說: “我首先聲明;我并非是阮蘭香的敵人,亦非高麗黛的敵人,也不是白蘭的仇家,更不代表警方,我隻是想了解一點事情,希望你合作!” 陳浩驚魂稍定後,也低聲反問:“請問你是什麼人呢?你找我是為了什麼呢?” 這時比其沙與陳金弟已陸續現身出來,古飄萍對狐疑不已的陳浩說: “我希望你能先帶我們去一個可以靜談的地點,可以嗎?” 陳浩神色疲憊憔悴,他歎口氣說:“好吧!” 他帶路穿過後院來到一列類似牢房的屋宇,想來乃是原來神精病患者的病房,他輕推門入内,那是一間收拾得頗為整潔的卧房。

     “這是我的卧房,在這兒談話是絕無人打擾的,現在我可以請問尊姓大名嗎?”陳浩說。

     “我姓古,名飄萍,原是香港來的那位宋琪先生的父執,對宋琪新婚夫人有頗多疑問,專程來此以求解開謎團的!”古飄萍一口氣道出原意。

     “唉!”陳浩搖頭歎息着說:“我知道小姐這樣亂搞終歸要出事的!” “你說的是阮蘭香?” 陳浩點了點頭,又突然覺悟似地說:“你怎麼知道她就是阮蘭香?” “我還知道她還叫白蘭呢!”古飄萍表示友善将槍收起,說:“我也知道她就是黑田勇太太,更知道她并沒有死!” 其實古飄萍隻是猜測而已,然而陳浩失色的表情告訴了他真讓他猜中了呢! 陳浩黯然地說:“小姐上星期走的時候,我曾向她發誓從今以後決不再繼續為她們阮家做事了,然而她好像看中我的弱點似地,掼下一筆生活費就走了。

    ”陳浩說時表情激動地向古飄萍繼續問:“古先生,假如是你,你能真的帶着老婆就一走了之,扔下一個精神病的老太太不管嗎?” “當然不能!”古飄萍繼續問:“可是她走到哪兒去了呢?” 陳浩出乎意料地合作,他回答說:“H港!” 古飄萍心中一驚,脫口說:“宋琪生命又危險了……” 陳浩不置可否,自言自語的說:“養育之恩雖大,我憑良心對她們阮家也做夠了一輩子了……” 古飄萍由陳浩所說知此地危險性大減,便寫了張紙條交給陳金弟邊吩咐說:“你們兩人先走一步,替我拍個電報至H港,然後明天一清早帶那個外國人史葛克先生來此地來找我,我與陳先生有很多話說!” 陳浩像是身心交疲,他為古飄萍斟了杯茶,說:“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為!我因自小是被阮老先生收養的一個孤兒,他把我扶養長大,并為我娶妻,又留我在這醫院内做事,所以我對阮家是衷心地忠誠的,因為我也等于是阮家的一分子了,可是;”陳浩說至此,不住地搖頭,再說:“可是自從阮老先生出意外,阮家運氣之壞似非人力所挽救,而小姐不顧一切地想重振家威,她的冀圖原來是對的,隻是她太不擇手段了,我不止一次勸她,而她不但不聽從,愈來愈變本加厲,我早了解她會出事的,所以我不止一次想脫離此地遠走高飛,因為我知道我的不忍之心遲早會害了我自己……” 陳浩語氣悲恸,似是有着無限悔意。

     古飄萍說:“宋琪是我的子侄之輩,宋琪整個家也被高麗黛,也就是你們小姐弄得幾乎家散人亡,而且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我出于不忍,挺身而出想把一切事搞個清楚,所以我對你絕無惡意,隻想知道高麗黛的身世和她的目的!你能坦白地對我說明嗎?” “阮蘭香是阮渭川先生的獨女,阮渭川夫婦兩人均是聞名的腦科專家,此地原是阮渭川夫婦合力創造的精神病科醫院,阮老先生不顧一切把醫院築在此山嶺,為的是此地空氣好,環境清靜隔絕世塵,然而交通太不方便,由這山坡直接下山根本無法築成一條能通石隆門的馬路,因此最初建這醫院是經‘孟氏果園’同意搭了條吊橋由此跨山澗經‘孟氏果園’再通往石隆門,最初幾年相安無事,然而‘孟氏果園’的主人因為一點小事與阮家弄得不開心,竟毫不留情面地就此阻止阮家再從他的果園經過……。

    ” “那為什麼高麗黛又會與宋琪住到‘孟氏果園’去度蜜月呢?” “說來話長,一切得從頭說起,阮老先生忍氣吞聲不與‘孟氏果園’的主人争執,由此築小路下山,倒也相安無事。

    隻是小姐上學,交通大為不便,一再向孟家求情,孟家不肯,因之小姐恨死孟家人。

    天有不測風雲,一天突然有一個神經病患者逃出醫院,阮老先生領我們去抓他回來時,不小心自己滾落山澗,腦部受重傷,阮老太太亦是一流的腦科專家,急切地親自為阮老先生動手術,結果不幸阮老先生不治而亡。

    阮老先生夫婦感情極好,阮老太太救人無數而未能救治自己的丈夫,悲恸之下,精神失常自己也瘋了,這樣一來阮家的醫院不得不垮了而關門,阮小姐那時隻有十八歲不到,在古晉市讀書,想把醫院賣了去醫治她的母親,然而此地太偏僻,交通又不方便,慢慢路也荒廢,漸漸為整個古晉市所遺忘。

    生活是現實的,坐吃山空,小姐一天突然失蹤,不久,由傳說知道她竟下海做了舞女,藝名白蘭,她一直沒回來過,直到‘大亞美金礦’被劫後,小姐突然帶着大強盜頭子龐豹跑了回來,劫得的金塊金條不少,那時我們才知小姐已落入邪道,沒多久,小姐突然手黑心辣地把龐豹幹掉了,獨吞了所有财産,然而龐豹的拜把弟兄不肯幹休,硬逼小姐吐出全部所得,小姐不知怎的又失了蹤,後來我們才知道她溜到日本整容,一方面又搭上了個日本黑社會頭子叫什麼黑田勇的,可是龐豹有個拜把弟窮追不舍,追到日本,又讓他追着了小姐,小姐想利用黑田勇幹掉龐豹的把弟耿宏,也就是後來一直化名阮難成的那位,他取名阮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