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砂勞越之旅

關燈
宋琪呆着了,立在甲闆上,額上挂滿了汗珠。

    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也或是有人故意和他搗亂開玩笑,但這事情并不偶然。

    恫吓電話會老追蹤着他的,由岸上到海洋上…… 到哪兒去找這個打恐吓電話的人呢?在岸上時,他尋不着,現在他同樣的也不會尋着。

     這天,豔陽高照,甲闆上排列了許多的帆布椅,紅男綠女,并坐陽光之下,有吸煙的,有閱報的,有閑聊的,人家真個是為旅行而旅行的,誰會像宋琪那樣的緊張呢? 他像是一隻沒有了頭的蒼蠅,亂飛亂撞地,失了魂落了魄,在甲闆上走來轉去了一兩眼,都覺得可疑。

     他拭着汗,遲疑地,有點無可适從。

    追蹤高麗黛的人已經上了船,好像已經是事實……但隻到下午,就抵達目的地了!他們就要上岸,自然,追蹤者是同樣會追上岸的。

     宋琪已經受到了警告,最好是不要上岸,由原船回去,否則對他不利。

     在H港時,宋琪土生土長,地理環境熟悉,又有很多江湖上的朋友給他幫忙,尚且還對付不了那些可怕的人物。

     若到達砂勞越,人地生疏,道路不熟,無親無友,那該怎麼辦……? 他的内心,已經有了恐慌。

     所有的麻煩都是因高麗黛而惹來的,而高麗黛這時候卻赴洋船長的約去了。

     宋琪兩眼瞬瞬的,忽的又想起了高麗黛既是個善妒的人,為什麼她自己又和洋船長交往得如此密切呢? 是否她另有用心,是為自己本身的安全計,她盡量和洋船長交遊,是為逃避歹徒的窺觎? 豪華郵輪上當一船之長,等于是一座“國土之王”,有無上的權威,因之,高麗黛接受巴結,歹徒就奈何她不得了! “唉!我的頭腦也被弄亂了!”他自言自語地說。

     “宋先生,上哪兒去?”忽然,在一張供旅客曬太陽的帆布椅上,一位白發蒼蒼的洋人和他招呼。

     宋琪一看,那是史葛克老先生,奇怪的是就會那樣的巧,這位老先生就坐在他房門走道前的甲闆上。

     “看你神色匆匆,是發生了什麼困難嗎?可有我效勞之處?”史葛克老先生再問。

     “沒有,沒有……”宋琪連忙否認。

    “不敢勞煩……”他說着,又匆匆忙忙地調頭,回返艙房裡去。

     他默默着,腦海裡又在胡思亂想,吃了一杯酒,企圖鎮壓神經上的緊張,一杯酒下去,更是汗如白豆。

    另外又斟滿了一杯。

     唉,他有生以來還未有如此的惶恐和苦惱過,這算是什麼樣的新婚蜜月?這簡直是受罪呢! 這電話恫吓者,相信和曾搜索他們艙房的人是同一個,他究竟是和日本人“黑田組”是一路的?抑或是和阮難成是一路的? 貓眼石不是“黑田組”要找尋的目的嗎?似乎他們是為詐财或劫奪錢财而來,而阮難成等人呢,卻純是為尋仇而來的……。

     不管是哪一方面的,隻要其中有一方面會追蹤到砂勞越,其餘的人也會追蹤到砂勞越……。

     高麗黛為什麼要選擇那地方作為蜜月旅行的所在呢?它不是名山美埠!從未聽說過有人贊美的地方,真可謂古怪呢! 蓦地,電話鈴聲又響。

     宋琪幾乎是失魂落魄的,又會是誰打電話來?他惶恐地,悒悒不安地取起聽筒。

     “誰?”他問。

     “我是顧富波,船上的探長請你來一次以證明我的身分!”顧富波戰戰兢兢咽着氣說。

     “船上哪來的探長?”宋琪問。

     宋琪不樂,那個法國人肚皮像個啤酒桶,眼大無神,說話多,意見多一無是處,豪華郵輪上雇用了這種偵探也可以說是倒了楣。

     他憑什麼作威作福的要傳宋琪過去? 原來,袁菲菲中毒事件,把顧富波連累了,這位胡塗偵探懷疑顧富波的身分。

     昨晚上宴會結束後,是顧富波親送袁菲菲返回艙房的。

    還在艙房内和袁菲菲溫柔了一番,又飲了約有半瓶酒才離去。

     顧富波搬進特等艙後所居住的艙房和袁菲菲相連,等于是套間,當中隻隔着一間共用的浴室。

    換句話說,随時相通可供偷情之用……。

     顧富波就有了謀殺的罪嫌,在這種豪華郵輪上,也就是“小白臉拆白黨”活躍最有利的地方,譬如說一些有錢的孀婦,“徐娘半老”的怨偶,她們“深閨寂寞”,有打算旅行遊玩打發寂寞歲月,遇上“小拆白”就幾乎逃不了,賠了身體又賠錢,被大大的撈一票。

     私家偵探幾乎就是專辦這類的案子,所以那位“法國偵探”首先就注意及此。

     顧富波涉嫌最重。

    他被一次一次的傳訊,問長問短的煩不勝煩。

     宋琪了解真相後,說:“我就來!”他挂上了電話,整理好衣裳,至侍者間,請他們派人帶領他到偵探辦公室去。

     蕭大炮很夠道義,他陪伴顧富波一直留在那位洋偵探的辦公室内。

    隻因為他的地位不夠,顧富波的女主人又和洋船長混在一起,顧富波又曾提出過辭職的要求…… 負責辦案的那位法國偵探得小心翼翼地處理此案,不得罪船長,不得罪高貴的旅客。

     顧富波的身分隻是司機,他隻是“一步登天”住進了特等房艙,至為可疑。

    “收拾”他是一點也不會出問題。

     這位法國老爺偵探有着他勢利的看法。

     “怎麼辦?”蕭大炮問宋琪說。

     “顧富波真是‘禍由自咎’,讓他旅行,他卻‘獵豔’,惹來了這身的麻煩!”宋琪一聲歎息,他自己的麻煩猶未了呢。

     “不過,我保證顧富波是冤枉的!”蕭大炮說。

     宋琪搖頭說:“保證有什麼用處?最重要的是拿出證據來!” 不久,偵探助手已招呼宋琪進入偵探間去了,那真是煞有介事。

     隻見這辦公室内,置滿了各式各樣的辦案儀器,牆上還挂着指紋圖,許多曾在豪華郵輪上犯有竊盜詐騙的前科犯照片。

     顧富波垂首喪氣坐在一張木靠椅上,頭頂上亮着詢問燈,他被烤得熱汗淋漓,很感到吃不消。

     “宋先生,我隻需要你證明一個問題,顧富波曾經向你提出過正式的辭職!”洋偵探一闆正經地問。

     他的助手卻靜坐在一台英文打字機之前,兩手舞蹈,不停地打字,記錄下詢問的口供。

     “那是他鬧着玩的,年輕人多飲了酒,少不了會胡說八道的!”宋琪回答說。

     “在事情發生之前,我們可以當他是胡說八道,但既發生了可怕事件,我們就不容輕視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有什麼心得,可否讓我們知道?” 這位洋偵探便煞有介事地将調查結果說出。

     昨晚上舞會結束後,由顧富波送袁菲菲回返艙房,兩個人都有了七八分酒意,免不得又在房中纏綿一番。

     袁菲菲開了一瓶酒,兩人又是飲得七葷八素的,大概将近淩晨時顧富波才回房去。

    約過了一兩個小時,袁菲菲腹痛如絞,嘔吐不止,她打電話求援…… 經醫生診斷,她是食物中毒,也就是得了毒,經洗腸胃急救,還算好,很快的脫離了險境,這也是因酗酒而救了她,藉着酒的力量抗毒,她能支持着打電話求援。

     “她是誤食了什麼藥物呢?”宋琪提出問題。

     洋偵探便說:“袁菲菲的房間我已全面檢查過,酒瓶,酒杯,剩下的殘酒都沒有問題,所有的飲料也沒有問題!”他忽的指着桌上一隻有如古代歐洲宮庭式的帶鋁蓋雕花紋的磁杯子,邊說:“這是袁菲菲最心愛的一隻杯子,平時是她自己用以泡香茶用的!” 宋琪伸手,要接過那隻茶杯,但鐘翰斯一擺手,禁止宋琪接觸那隻杯子。

    邊說: “别碰它,我還要汲取上面的指紋!” “到現在為止指紋還未有取出麼?” 鐘翰斯聳了聳肩膊,搖首說:“很可能下毒的根本沒留下指紋,是老于此道者幹的!” 宋琪用鉛筆挑開茶杯的鋁蓋,隻見裡面滿盞是泡化開了的茶葉。

     “是茶葉出了問題嗎?”他問。

     “反正是有人在這盞茶内放了鉀性的猛烈毒物,袁菲菲也就是吃過了這盞茶,她酒醉迷糊,午夜口渴,就吃了這盞茶出了毛病!” “經過了化驗了麼?” “初步化驗已經證實!還得等待進一步的化驗!”鐘翰斯正色說:“宋先生,以你的看法!是誰下的毒手?” “我和袁菲菲素不相識,無從猜測!” “現在涉嫌最重的就是這位顧富波先生,他和袁菲菲女士一同由二等艙搬上特等艙上來,昨夜的舞會結束後,又是他送袁菲菲回房,兩人在房内盤桓有一兩小時之久,毛病就出在這段時間之上!” 顧富波的情緒惡劣已極,忽的高聲咆哮起來,說:“我為什麼要毒害袁菲菲呢?請你替我說出一個理由!” 翻譯人具将意思告訴鐘翰斯之後,這位洋偵探搖了搖頭,說: “我隻是說你涉嫌至重……” 宋琪即代顧富波解圍,說:“關于顧富波的問題,我可替他負全責,顧富波不是這種人!” “他已經辭職,你仍還是願意為他負責麼?” “我帶他出來旅行,我們雇主的契約仍未終止,一定要旅行回到H港之後才告結束!”鐘翰斯便取出一張保證書讓宋琪簽字,并說:“這僅是一項手續罷了,我們在輪船上的偵探社隻是一種服務的性質,等到到岸之後便将資料送交當局作為參考!”他複又向顧富波說:“好在還未有出人命,隻是有置毒之嫌而已,假如以後不再出問題,當然就不再有你的事了!” “這件案子就這樣可以結束了麼?”宋琪問。

     “最着重的還是要袁菲菲女士不再追究!” 宋琪很快的為顧富波簽了字,他們就可以走出鐘翰斯的辦公室了。

     顧富波滿腹牢騷,自認晦氣。

    “這種的旅行,實在受不了!” “這是自命風流之過也!”蕭大炮還從旁加以譏諷說。

     醫院距離鐘翰斯的辦公室不遠,袁菲菲已回複清醒。

    在這時間可以接見訪客。

     他們一行三人進入了病房,袁菲菲的氣色甚好,也是及時救治,中毒不深的關系。

     “醫生吩咐我三個月之内不許飲酒,上帝,這日子叫我怎麼過?”她氣惱地說。

     “袁菲菲,究竟是怎麼回事?”宋琪坐到床前慰問。

    “你可知道,在你的那隻茶盞裡有着鉀性的毒藥?” “怪哉,我由上船的那天就是用這隻茶杯的,假如有毒,我早就該中毒了!”袁菲菲皺着眉宇說:“有人想謀害我已經是不成問題了!” “現在涉嫌最大的就是顧富波,你認為顧富波會謀害你嗎?” 袁菲菲瞪大了眼,霎霎地注意着顧富波那頹喪的神色,疑惑地說:“顧富波謀害我麼?此話從何說起,他謀害我有什麼好處?” 顧富波甚為惱火,說:“那個法國偵探真是活見鬼,他還要求你不要追究這件事情……” “王八蛋,他們隻希望結案了事!”袁菲菲激惱地說。

    “這算什麼名堂?乘豪華郵輪幾乎把命也喪掉了!” 宋琪是心平氣靜的,很平和地說:“袁菲菲小姐,據你的想法,在這艘郵輪上,有誰會謀害你呢?” “我畢生之中沒有仇人,何況在這艘郵輪之上,我純是因為家庭寂寞出來旅行的……” “戀愛有糾紛麼?” “噢!”袁菲菲苦笑,說:“宋先生。

    别忘記了我是一個孀婦,‘文君新寡’沒多久的時間!” 宋琪皺起眉宇,看了顧富波一眼,若說袁菲菲是“文君新寡”,那末她和顧富波的戀愛進展也未免太快了!“假如說,不是你自己大意的話,那末一定是有另外的人在你的茶盞之中置下鉀性的猛烈毒物!”宋琪再問。

     袁菲菲說:“我由舞會裡回來,還沒有事情,顧富波陪我在房中聊了半夜,也沒有事故發生,至将近黎明時,因為口渴而醒來,将那大盞的濃茶咕噜噜的一口氣喝了下去。

    當時就覺得情形有異,那盞茶的味道也不大對,可是多飲了酒的人,辨味的能力有問題,舌頭是麻木的,但是我的嗅覺卻是最敏感的,我覺得房門有異香,那是很名貴的香水,我從來不用那種香水的……” “什麼樣的香水?”宋琪問。

     “嗯,那氣味芬芳,有透徹人的心肺的感覺,嗅着那種氣味,會飄飄然的,好像魂出軀竅,就在此時,我覺得情形不大對勁,是毒發作了,我就立刻打電話給顧富波叫他請醫生……” “你認為是塗有那種香水的人下的毒?” “嗯,大緻上不會差,我的嗅覺是最靈敏不過的!” “這樣說,是個女的了?” “男人會塗‘巴黎夢鄉’香水嗎?” 宋琪便搔着頭皮,說:“那末,在你的心目之中,這個女人是誰呢?” 袁菲菲欲言又止,正在這時,忽的有人敲房門,顧富波随手就将病房的大門拉開了。

     隻見一位白衣侍者,手提着一隻花籃進了房,花籃中是白水仙花,甚為名貴。

     這艘豪華郵輪之上,什麼樣的店鋪全有,花店就有好幾所。

     這一籃水仙花,就是醫院隔壁的花店送過來的,但,是誰送過來的? 袁菲菲在豪華郵輪上接觸的朋友并不多,她單獨旅行,顧富波是她新相交的唯一密友。

     這花籃自不會是顧富波贈送的,他被那個胡塗偵探鐘翰斯問話還來不及呢。

     那末,是誰有這樣好的心腸,送一隻花籃來慰問袁菲菲的病麼? “花籃是誰送來的?”袁菲菲也同樣的有了疑問。

     宋琪好奇心重,便取起了花籃上下翻閱,在花叢中夾着有一張送禮卡。

     卡片上赫然寫着的是“高麗黛”三個字。

     宋琪大感詫異,居然高麗黛會給袁菲菲送一隻花籃來,是什麼理由?什麼用意?他倆之間有着什麼交情? 袁菲菲自病榻中擡起了手,取過卡片去過目,她笑了起來,說:“我早想到了,除了宋太太之外,還有誰這樣的關心我?” 宋琪甚覺尴尬,說:“奇怪,高麗黛會這樣做這也許是昨晚上向你緻歉意!” 袁菲菲冷笑說:“她緻歉意應該不止于此呢!” 宋琪說:“難道說還有其他的問題……” “你想,除了尊夫人之外,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