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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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的小沙彌了? 聽他這麼說,趙廣陵的臉立刻一陣紅一陣白,又實在無話可說,在這種場合他一向是木讷的,隻好扭頭看着魏剛。

    魏剛卻偏不介紹,非讓他猜猜不可。

    處在他這種位置,幾年來從眼前閃過的人車載鬥量,多如過江之鲫,如何能想得起來,一直僵了好半天,等來到著名的焦和飯店坐下,這個人才真誠地拉住他的手說:真對不起,剛才不過是開玩笑,都怪我向領導彙報得少,我是侯……不等他再說下去,多年塵封的的記憶閘門立刻打開了,趙廣陵一陣驚喜,脫口喊道: 侯鄉長——你現在還在那兒嗎? 魏剛一邊點菜一邊說:早不在腰窩了。

    人家老侯現在已經是老書記了,這幾年一連挪了兩個鄉,現在是古城區最大的一個鎮——柳林鎮的書記了。

     原來這樣!好幾年不見面了,今兒理應我請客的。

    趙廣陵的确很高興,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個四面環山、飛雪彌漫的地方。

     哪能讓領導破費!你這麼大官,能請出來賞個臉,我們這些基層幹部就不勝榮幸了。

     是啊,老侯這話說得對極!魏剛接口道:剛才你真沒見那陣勢,一屋子的人,我們廣陵背抄着手,在地上踱來踱去,領導派頭足得很呢。

    第一點第二點第三點,第一點是又包括三點,你都弄不清有多少點了。

    隻是我說廣陵,你講了那麼多,怎麼一句真話也沒有?什麼财政收入年均增長百分之五十,這可能嗎?什麼全市人均收入突破三千元,全面消滅貧困人口,提前進入小康社會,我怎麼越聽越覺得好像回到了大躍進時期?魏剛這話說得太尖銳了,又當着一個基層幹部的面,趙廣陵隻好一本正經地說: 老兄,你也不要一味地嘲諷,當年你也是幹的這一行,這裡面的奧妙不比我更清楚?再說呢,如果不帶偏見、公公道道地講,這幾年咱們古城的變化的确很大嘛,那些數字也是基層報上來的,實際上市委還年年喊着擠水分,反對虛誇冒進,反複核實過的,怎麼能說全是假的?喲嗬!真看不出來,幾年來老弟的水平提高得這麼快!我過去是幹的這一行,這不假,但是,我現在不幹了。

    況且,我過去幹的時候,風氣也還和現在不一樣。

    這幾年我走出市委大院,才發現過去做的那一切,真的毫無意義,純粹是浪費生命!好啦好啦,咱倆不要再争論了,是不是假話,你讓來自基層的這位仁兄說一說吧。

    菜已端上來了,姓侯的先高高舉起酒杯,一連和他倆碰了三杯,才斟詞酌句地說: 也許,魏主任剛才的話有點刺耳,有點兒言過其實。

    但是,實事求是的地講,這幾年咱們古城的确存在着一種虛誇冒進的苗頭。

    雖然我不了解全市的情況,也許我那兒比較特殊,反正就我走過的兩個鄉鎮來說,浮誇現象的确存在。

    就說鄉鎮企業吧,明明一個像樣的企業也沒有,全鄉隻有幾個豆腐坊、小四輪,每年上報的産值也是幾千萬,甚至上億呢。

    那……你不會不報?趙廣陵沉下臉來。

     不報不行呀。

    上頭每年下的指标就是那麼高,你不報,别人都能完成,就你完不成,行嗎?記得有一年,我還是剛當書記報得比較低,區裡的幹脆說,你不用報了,我們替你報吧。

    後來我調來區裡的報表一看,居然比我自己報的數字翻了一番多,你說我該怎麼辦?所以,實事求是地講,大概除了财政稅收,其他數字都有水分,隻不過多少而已。

    真的?! 魏剛卻不以為然地說:哼!你說的還不準确!财政稅收也一樣,同樣不真實,什麼買稅、探收、虛增過賬,這些事兒你自己沒做過? 這這這……姓侯的忽然尴尬地笑笑,不吱聲了。

     看他們這樣,趙廣陵實在無話可說。

    雖然身在機關,但是這些傳言他的确聽過,隻是不像當面說着這樣真切罷了。

    幾年不見,老侯的确老多了,也好像變了許多,隐隐約約竟有點兒像齊秦那樣的作派了,坐在那兒像個老農民似的。

    趙廣陵一邊吃一邊反複回想,他究竟叫什麼名字呢?一直到吃罷飯,也始終沒想起個究竟來,隻好老侯老侯地叫着。

    許是酒喝多了,頭暈得很,趙廣陵扶着門框,等着老侯去結賬。

    魏剛拉着他來到店外說:天黑了,要不找個地方玩玩去? 趙廣陵困難地搖搖頭,感到頭更暈了:有什麼可玩的,無非是歌廳舞廳而已。

    我還有正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