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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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局長笑不出來,隻是一臉嚴肅,低沉地說:我們事先也不清楚,這是臨時換人,不會影響我們得分的。

     市委市府機關裡,很快就傳開了途跋步事件。

    不過,沒有人把這事的真相告訴洪書記本人,市委辦餘坦主任沒有批評盛德福,隻是把他叫去談了一次,要他以後在文字上寫得淺一點,因為洪書記是老革命,文化不高,以後稿子要寫清楚一點,便于領導講話。

     盛德福就把餘主任的話,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特别是那篇農業現場會講話,他作了較好的發揮。

     農業現場會是在黑虎鎮召開的,具體的地點是在一塊模式畈附近的學校*場上。

    盛德福就寫了第一句的前半句: 同志們,今天大家冒雨前來,…… 這句話不錯,寫得淺,而且有時空感,關鍵是明天的天氣,按今天的情況,明天是要下雨的,天氣預報也說有小雨。

    但是,萬一不下雨,這句話就不能講了,講了就會讓洪書記出醜,這是不行的,怎麼辦呢?有了,盛德福想出了辦法,那就是其他秘書常用的括号。

     同志們:今天大家冒雨前來(要是天晴,就不說了),…… 文章很快結尾了,最後一句是: 齊心協力,努力奪取農業大豐收! 這句話,也寫得很有氣勢,不錯不錯,寫滿一頁,不多不少,剛好多出一個字,外加一個感歎号。

    怎麼辦呢? 洪書記喜歡字寫大點,而且規定是一個格子一個字,其他字是不能擠進去的,就是多出一個字,也要換一行。

     于是,盛德福就把豐收的“收”字連同那個感歎号一起,放到了最後一個頁碼。

    他怕洪書記翻到最後一頁時,不仔細看,以為最後一頁是空頁,那樣的話,他會着急的,怎麼辦呢,還是要加括号。

    盛德福就在倒數第二頁的末尾一行下面,用鉛筆加道:(接下頁) 做完這件事,他才滿意地又抽了支阿詩瑪。

     第二天,黑虎鎮小學的*場上,坐滿了鄉鎮分管農業的領導和部分村幹部。

    其時,*場上的雨已經越來越小了,小得隻剩下一絲絲的雨霧,鄉村幹部耐力不錯,就都把傘收起來了,會場上秩序很好。

     洪書記拉開嗓門,開始作報告:同志們,今天大家冒雨前來(要是—— 這時,盛德福急了,忙大聲咳嗽,一邊幹咳,一邊使眼神。

     洪書記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念道:要是天睛,就不說了。

     洪書記似乎也覺得這句不對,就補充道:今天不能算天睛,剛才雨是大的,啊,大家精神很好。

    我看,還是要說。

     洪書記越念越有勁,由于文字淺顯,竟然一個錯别字也沒念出來,盛德福聽了也很來勁。

     隻是到了最後一句,又卡住了。

    洪書記念道:齊心協力,努力奪取農業大豐——接下頁。

     然後,就拚命地翻下面一頁,由于剛才一邊念一邊抽煙,手指頭太幹,這一頁怎麼翻也翻不過去。

    最後,他急中生智,拿出了他多年來作報告的看家本領,把右手的食指塞進了嘴裡,用舌頭舔了舔,發出唧地一聲,然後再用那根食指去翻,就輕松地翻了過去。

     洪書記一看,這頁竟然隻有一個字,就覺得很不過瘾,大聲地讀了出來并強調道:收!——完了! 今天大家冒雨前來以及收完了事件,很快在全市各鄉鎮傳開,鄉幹部閑來沒事,就把這句話拿出來樂一遍。

     市機關幹部也漸漸知道了,隻是大家對洪書記的失誤已經習以為常,也就沒把它很當一回事。

    盛德福自從寫了這兩個報告後,逐漸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後來他不寫深字難字,不用括号,并和洪書記努力溝通,洪書記所制造的新聞也就漸漸少了下去。

     市委辦主任餘坦對盛德福很滿意,洪一之對盛秘書也很有些欣賞的意思,經常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好好幹。

    他特别提醒盛德福,叫他趕緊寫入黨申請,申請遞上去後,他會負責向餘坦打招呼的。

    盛德福就順利地進入了考察期。

     空下來的時候,盛德福就開始想女人了。

    陳秀秀不在身邊,他和黃三木一樣,又成了光棍漢。

    于是,他就往郵電招待所找黃三木,黃三木呢,有空也到人武部招待所來找盛德福。

     以前呢,盛德福在石榴和楓樹工作,總有一種自卑感,到了青雲,也不想找黃三木,就是面對面坐了,說上幾分鐘,也就走了。

    現在就完全不同,現在盛德福是青雲市第四号人物洪一之的秘書,他就像一隻山溝溝裡的小鳥,一下子直竄青雲,雖是在雲層邊緣,卻終究是高層。

    到青雲時間不長,知道盛秘書的人已越來越多,相反,在青雲市委機關呆了兩年時間的黃三木,依然默默無聞。

     盛德福很得志,現在不但可以和黃三木平起平坐,事實上,誰都清楚,他的地位已經遠遠超出了黃三木。

    在這種情勢下,再和黃三木叙叙同窗之情,一同坐坐聊聊,該是何等風光之事! 黃三木現在才知道盛德福是有福有才,從前在學校裡看上去并不起眼的盛德福,在考場上從來不出挑的盛德福,現在到了社會上,到了這個衙門機關裡,竟是真正的大才! 他對盛德福嫉妒了幾秒鐘,很快就不嫉妒了。

    盛德福畢竟是他的同窗好友,自己的好友能夠混出名堂,對黃三木是有百利而無一弊的。

    他沒有理由去嫉妒他。

    因此,他很樂于跟盛德福來往,聽盛德福談洪一之,談市委市府幾個領導的轶聞趣事,還有盛德福對未來的種種抱負和理想。

     盛德福的嗜好,除了抽煙,當數跳舞了。

    兩人在房間裡聊厭了,盛德福就帶黃三木去逛舞廳。

    現在的青雲歌舞廳,經過一番裝潢,變得更加豪華氣派。

    門票是十塊錢一張,不是黃三木所能玩得起的。

    好在盛德福是個路路通,賣票和看門的,都知道他是洪一之的秘書,盛德福和他們打了招呼,就把黃三木給帶進去了。

    舞廳的燈光,比從前更暗了,裡面男男女女,閃耀着一種特别的東西。

    尋常時候,人都在陽光下和燈光下生活,面孔看得清清楚楚的,一切都得正正經經、規規矩矩地。

    人就光明得厭煩了,就想到這黑暗的地方,發洩一種平時不能發洩的東西,尋找一種尋常找不着的東西。

    這個黑暗的去處,生意竟然這麼好。

     盛德福一走進去,舞廳的老闆、老闆娘就上來握手。

    正在找樂的幾個小政客、企業裡的小老闆,也紛紛來寒暄,口口聲聲地呼盛秘書。

    盛秘書就把黃三木介紹給大家說:這是我朋友黃三木。

     黃三木就沾到了很多的笑臉和熱情。

    有一個油頭粉臉的小老闆,迅速地鑽出人群,在盛德福和黃三木桌子上端上兩杯鮮啤,并掼過來半包紅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