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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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多一百多萬,而且還有七八個情婦。

     我不相信。

     于是,我決定回到老家合安縣去調查了解事情的真相。

    看能否以我舅舅為素材寫一個長篇紀實文學,混點錢買口飯吃。

     長途公共汽車汽車開進合安縣城的時候,已是中午時分。

     縣城變闊了,樓房一幢挨一幢地站在秋天的陽光下,樓面牆壁上貼滿了瓷磚和一些廣告宣傳畫,寬敞的馬路兩邊不切實際地栽種着美人蕉和郁金香等名貴花木,一些帶有縣城特色的雞和狗還有拉着車進城的毛驢很輕松地在名貴花木中亂竄,這種感覺頗有點像一個跛子穿一件時裝在T型台上很自負地扭着屁股走“一”字步。

    我舅舅的聲音和形象已經從這座繁榮而誇張的縣城裡徹底消失了,農藥廠也早已被人們遺忘,也許還有一些殘留的農藥味還保存在縣志的某一頁裡供後人們憑吊,就像人們需要緬懷一位死去的祖先。

    八年前我回來還我母親看病借的債,老謝死于車禍,看大門的臨時工楊大爺回到了鄉下已是下落不明,耿偉強的公司也轉移到了市裡,沒見着幾個熟人。

    此後,我每次回老家看望父親都是坐車在縣城下車後立即轉車去鄉下,我和這座縣城之間像兩個相互厭惡的仇人,除了鄉土情結外實際上已沒有任何聯系。

     這麼多年,我沒有混出個人樣來,所以也從來沒有衣錦還鄉的體驗,每次回老家,我都有一種小偷在夜深人靜時溜回家拿一兩件禦寒棉襖一樣的别扭。

     這種感覺在今天變本加厲。

    我對了解舅舅鄭天良被槍斃的全部真相信心嚴重不足。

    于是,我決定先回到老家看看老父親,先了解一些舅舅在鄉下的經曆。

     天氣預報說從北方來的一股冷空氣提前抵達江淮之間,風聲一陣緊似一陣,鄉村公路兩邊的大葉楊的葉子在風中紛紛飄落,田野裡的水稻已經全部收割幹淨,于是滿目枯黃的色調一直鋪陳到我視線的盡頭。

     一個在生活中倍嘗失敗的人是無法在欣欣向榮歌舞升平的報紙電視上手舞足蹈的,當他連自己的晚餐都不知道在哪裡時,他肯定拒絕一切的脂粉和口紅。

    我眼中的秋天一敗塗地。

     父親的腰已經徹底彎了,他佝偻着腰坐在院子裡一個人在曬太陽,秋天的陽光落在父親枯萎的臉上,折射出一種劫後餘生的慘淡。

    母親死後,父親的精神和身體都垮掉了,每年靠我寄一些錢回來買油鹽和劣質煙卷。

    我看着苟延殘喘的父親一動不動地坐在一張腿腳殘廢的木椅子上眯着眼睛一副麻木不仁的樣子,心裡像被一把刀子捅了進去,我聽到我心髒裡鮮血嘩嘩的聲音。

    我給父親買了一件過冬的棉襖和一條“天堂”煙,父親遲鈍地伸出了青筋暴跳的手接了過去,沒有一絲激動,他似乎已經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我跟他說起舅舅被槍斃的事,他好像聽到一百多年前被槍斃了一隻螞蟻一樣無動于衷。

    我問起他舅舅當年在鄉下的情況,父親擡起粗糙的手抹了一把鼻涕,然後用沙啞的嗓子有氣無力地說:“你舅舅二十六年前是村裡的一個獸醫。

    ” 隔壁的林福海見我回來了,就過來串門。

    這是一個頭發花白的健談的五十多歲的漢子,他知道我要了解舅舅鄭天良,眉飛色舞指手劃腳地說了整整一下午和一個晚上,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我遞給他的香煙,在叙述過程中多次說到:“你舅舅要是在鄉下當個獸醫,肯定早就蓋起了樓房。

    ”他頗為自豪地說,“乖乖,鄭天良那獸醫的手藝還了得,什麼瘟豬瘟雞到他手裡打兩針全活蹦亂跳了,骟牛卵子更是一絕,他人不知鬼不覺地往牛屁股後面一站,突然手往牛腿裆裡一伸,兩個牛蛋就骟掉到手掌心了,真神了。

    牛蛋一跳一跳的,滾燙的,炒了下酒,過瘾!” 林福海說當年他跟我舅舅還是拜過把子的幹弟兄,兩人關系可好了,隻是舅舅當了官後,才慢慢地少了來往,林福海說:“不過,我每次去縣城,隻要遇到他,肯定請我到他家喝酒。

    鄭天良可是個規矩人,從小就很本分,我根本就不相信他是貪官。

    肯定是有人陷害他。

    說老實話,當年劉少奇當國家主席都有人陷害,陷害一個副縣長還不容易。

    二十多年前我勸過他,叫他不要當官,骟牛卵子是個好手藝,他不聽,這不把命都給搭上了。

    ”林福海長長地歎了口氣,煙霧在他的臉上破碎。

     林福海漫長的叙述邏輯比較混亂,而且摻雜了許多個人情感,為了使故事流暢,我決定以我自己的叙述方式客觀地再現我舅舅在鄉下的生活經曆。

     先說村西頭伏牛崗上的玄慧寺。

     玄慧寺始建于唐天寶九年,據《合安縣志》記載,修寺廟的是一個唐天寶年間的合安縣令周純法,周縣令因利用職權私販食鹽敗露而遭朝廷革職為民,做了老百姓的周縣令就利用關系公開做起了販鹽的生意,還在縣城經營了典當、茶葉、竹器等生意,聚萬貫家财,娶了四房姨太太,五年後又花錢捐了一個州官,卷土重來重返政壇自是春風得意,縣志中說:“忽一日,純法酒酣,醉卧藏春閣,一夢幽簾,見佳麗如雲,但無血肉之軀,形影缥缈若氣之浮光。

    即時绯幔徐起,見一老者衣衫褴褛,執其手騰雲駕霧,數萬裡江山,指點迷津,曰,‘天長地久長久做善男信女,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