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4:琅華原是瑤台品——琅華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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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說永遠視她如天真小兒的父兄,他們的眼中隻有寵溺;而那些臣子侍婢眼中的她,隻是個任性無知的公主;甚至昔日對她愛護有加的風惜雲,她看她,不也與那雍王一樣,憐惜中帶着一絲戲谑。

     可是他……他卻是這樣看她。

     當她是平常人,當她是活生生的人,認為她可敬可愛……這一刻酸楚難當,這一刻悲喜交加。

     這一刻便是天崩地裂,便是無間地獄,她……也無憾。

     東陶野隻是靜靜地跪着,靜靜地看着,沒有溫存的拭淚與撫慰,隻是看着并等待着。

     也不知過去多久,當離華,哦,不,是琅華,白琅華放開撫臉的手,淚痕猶在,眸中猶存淚水,可她的神色已變。

     沒有怨恨凄苦,也非冷若冰霜,那臉白白的,那眸澄澄的,那笑純純的,那是美麗無倫的琅玕花。

     “東陶野,我知道的,東殊放大将軍之子,‘撫宇将軍’東陶野。

    ” 白琅華清清脆脆地道,“琅華不過一州公主,哪能受将軍此禮,請将軍快快起身。

    ” 她彎腰扶起他,“小心起來,若崩了傷口,便又白忙一場。

    ” “多謝公主。

    ” 東陶野就着她的挽扶起身。

     白琅華扶他小心躺回床上,道:“現已是皇氏王朝,我雖不忘身份,但這‘公主’兩字還是省去。

     你比我年長,我喚你‘東大哥’,你喚我‘琅華’可好?”“好。

    ” 東陶野爽快答應,轉而卻道,“皇氏王朝我決不承認,我隻知道我的陛下才是天下之主,皇朝不過是竊國的叛臣!”白琅華聽到他的話不禁一怔,此時算是明白了他為何會被追捕。

     但自北州破滅父王逝去,無論是東氏王朝還是皇氏王朝,于她都無所謂。

     她的一方天地窄得很,隻容得下她自身,所以東陶野的所言所為,于她來說無甚關系。

     “我不懂這些,隻是既與大哥相遇,必會護住大哥。

    ” 白琅華上前為他拉起被子,“夜了,大哥早些歇息,于傷有利。

    ” 東陶野淡淡一笑,配合地閉上眼。

     白琅華正要放下帳簾,忽想起韓樸給的瓷瓶,剛才順手擱桌上了,忙取了過來,道:“大哥看看這藥如何?”東陶野睜眼,接過瓷瓶,拔開塞子,聞着藥香不禁面露異色,趕忙湊近鼻下聞聞,神色便有些激動了,“這是韓家的外傷靈藥紫府散,這東西不是已絕迹江湖了麼,你從何處所得?”“剛才韓樸給的。

    ” 白琅華道,看他如此神色,不禁也有幾分高興,“如此說來這東西很好?”“豈止是好。

    ” 東陶野起身,白琅華趕忙扶起他,“我本擔心我這傷沒個把月是好不了的,可有了這藥,大約五六天便能好了,這東西千金難買,想不到他竟肯給你,倒是很有義氣。

    ” “那小子……”白琅華想起韓樸俊俏又傲氣的臉,不禁笑笑,“他心裡眼裡除了他的姐姐,這世間便是至寶之物、至尊之位,于他大概也是不屑一顧的,又豈會在乎區區一瓶傷藥。

    ” 思及他聰慧卻憂郁的眸子,心頭卻忍不住沉沉歎息。

     “哦?”東陶野想想,然後道,“他叫韓樸,想來便是昔日武林世家韓家之人。

     紫府散與佛心丹乃韓家獨門靈藥,當年韓家就是因為這個而慘遭滅門。

     我聽他聲音很年輕,想來韓家遭難之時他年紀更小,那麼小的時候便遭逢家破人亡的痛事,倒是可憐,與琅華的境遇實有些相像,想來對你另眼相看也是因這同病相憐了。

    ” 他這一番感慨出發點倒是好的,奈何全沒猜中韓樸的心思。

     韓樸一生最敬愛的人便是風夕,是以一生行事也都随着風夕,隻是憑心任性而為。

     他說要請白琅華喝酒是因為她唱了姐姐的曲,并且唱得好,他願幫白琅華離開,不過是因姐姐曾憐惜過她,他留藥倒真是看在白琅華的分上,卻并非同病相憐,而是不想她再為傷藥而自傷,隻因他看出白琅華今日的钗傷乃是故意為之,究其原因是這離芳閣沒有傷藥可治東陶野。

     而白琅華聞言卻是另一番思量:你說韓樸可憐,與我境遇相同,卻是錯矣。

     他雖遭逢家難,可他同時卻得到一個更勝親人的姐姐風夕,有她的庇護他又哪裡可憐了?習了一身的本事,可以笑傲江湖,傲視天下,以後定也是名聲響當當的人物,又哪裡與她相同。

     可一擡頭,卻看到那雙褐色眸子,溫柔堅定地看着她,一瞬間,忽又覺得心暖了,那剛起的幾分不平與凄楚又消失無影了。

     韓樸留下的藥果然非常好,上了藥的第二日,傷口便愈合了,第三日已可下床慢慢走動,到了第六日,除腿上透骨射出的箭傷外,其餘皆好了八成。

     這些日,白琅華借口臂傷而不見客,那離大娘倒沒生不滿,隻知道因離華受傷而來探望的客人絡繹不絕,奉上的珍奇禮物讓離大娘笑得合不攏嘴,雖說離華一個也未見,但離大娘自打理得妥妥的,将那些客人們的心吊得緊緊的,另一面,好湯好藥地侍候着離華,盼着這棵搖錢樹快生好起來。

     如此半月過去,東陶野的傷痊愈了,白琅華的傷更是早好了,而且拜紫府散的功效,連個疤也沒留。

     這一日,離大娘将白琅華請了去,那模樣那語氣不過是想問問白琅華何時可接客,畢竟這老不露面的,斷了客人們的念想可不妙。

     白琅華想了想,然後應承當晚跳一曲舞。

     離大娘聽得當下兩眼放光,趕忙去預備下。

     這邊白琅華走回白華園,一路卻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東陶野傷愈,悲的卻是……卻是那麼的多。

     他的傷好了,自然要離去了,他心心念念地是找尋他的陛下,他切切挂記的是他弟兄的安危,每一日他都恨不能插翅飛往他的陛下身邊,每一夜他都擔心着他那些逃亡在外的弟兄的生死。

     那傷折了他的翅,這離芳閣阻隔了他與他的弟兄……他就要去了,他也該去了。

     外面無論天高海闊還是山險水惡,都不能阻了他的腳步,那是他的世界,而她……而她……猛然扶住園門,心痛如絞,忍不住細碎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