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4:琅華原是瑤台品——琅華篇3

關燈
擡頭看的是明日。

    ” 離華沒有怒斥,韓樸也沒有再說話,院中一時靜寂異常。

     離華呆呆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明明比她小,明明一張臉還透着稚氣,可偏偏卻對她講了一堆的道理,這堆道理還讓她啞口無言。

     可是……這些年來她就是憑着這股怨這股恨活着,她的信念就是要看他們有個什麼下場,而她……最終得個什麼果。

     可此刻,這少年卻說錯了,全部都錯了……怎麼會,怎麼可能!腦子中一團混亂,怨痛恨悲酸甜苦辣全在心頭絞着。

     韓樸看着夜風中離華單薄嬌小的身影,心頭沉重非常,緩了口氣道:“本來……我聽說你受傷了,所以想來看看你要不要我幫忙,隻是……”本因她與姐姐的淵源想伸手幫助一把,卻未曾想到會揭起她那麼深那麼痛的傷疤,非他所願,想來亦非她所願。

     “我不會跟你離開,也不要你的幫忙。

    ” 離華咬着唇道,擡眸看他,已沒了那入骨的怨恨,可眸中的凄涼卻更深更重,“我離了這兒,還不一樣無法活,你無法護我一生,我也不是你那絕代非凡的姐姐,我是無知無能的白琅華,我……我……”有幾分賭氣又有幾分認真,“這一生,我就要一個護我寵我對我不離不棄的人!若沒有,我甯肯在這爛掉死掉,也不要外面的自在幹淨!”韓樸看她良久,最後隻淡淡一句,“随你。

    ” 離華牙一咬,低着頭。

     兩人一時又不說話了,隻有彼此怒火過後略有些粗重的呼吸。

     半晌後,韓樸移目看向那閉合的房門,道:“你房裡藏的那個人就是昀王他們要找的人吧?”“什麼?你……”離華一驚,臉色發白。

     “别擔心,我可不喜歡管閑事。

    ” 韓樸撇嘴道,目光落在她受傷的手臂上,“你這傷……就是為着他?”離華反射性地按住手臂,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怎麼知道?”“哼,”韓樸冷哼一聲,“他的呼吸雖盡力放緩了,别人聽不出,但武功天下第二的我可是聽得出的。

    ” 離華知道瞞不過他,一時倒也放松了,“他不是……”“不必跟我說什麼。

    ” 韓樸擺手,“我隻是提醒你,若隻是那什麼印捕頭倒沒什麼,但不巧得很,昀王和蕭雪空都在這裡,他們可是十個印捕頭都比不上的,你小心些。

    ” “嗯。

    ” 離華點頭。

     “那我走了。

    ” 韓樸轉身,剛擡足又頓住,回頭看一眼離華,思索了片刻,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抛給她,“既然你要救他,那這東西便送給你吧。

     我也不會再來找你,以後是生是死、是悲是喜,全看你自己吧。

    ” 話音未落,足下一點,人已飛躍而起,眨眼即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離華呆呆站在院中,看着手中猶留體溫的瓷瓶怔怔出神。

     今夜大悲大痛,全不似這隐忍數年的自己,可是……能将滿腹怨恨傾吐而出卻是全身一松。

     握緊手中瓷瓶,推門進屋,無論面對的是什麼!剛挑起簾子,便見應躺在床上的人衣冠整齊地立于房中。

     哼,是覺得這裡太髒了太惡心了要離開了嗎?離華自嘲地笑笑,卻是滿不在乎地走進房裡。

     “東陶野見過琅華公主。

    ” 房中的人卻大出人意料之外地屈膝行大禮。

     離華當場愣住,片刻後反應過來,隻覺得諷刺異常,尖聲道:“你這是在嘲笑我麼!”“陶野昔日曾聞北州琅華公主有‘琅玕之花’的美名,今日方知名不虛傳。

    ” 跪在地上的人——東陶野——朗聲道。

     “閉嘴!”離華厲聲叫道,冷冷盯住他,“你也敢來譏嘲我!”東陶野擡首,目光炯炯地看住離華,那褐黑的眸子坦然清澈。

     “剛才那人所言是有道理,可也非全然正确。

     人是應自強自立,可非以人人皆類青王。

     青王文才武功莫說女子,便是男兒,古往今來又有幾人可與之比肩。

     雖說人應自信,不應妄自菲薄,可人必須承認有一些人就是比自己出色,無論先天才慧還是後天成就,就是要勝出許許多多的尋常人,那樣的人是讓人驚歎向往,可那樣的人畢竟是少數。

     世間營營,衆生萬象。

     公主纖纖女子,曆經國破家亡卻可放手仇恨乃是智;可棄榮華尊位走入江湖乃是勇;身心遭劫卻可生存至今乃是堅;厚葬忠仆乃是義;肯施手救助傷者乃是仁,如此智、勇、堅、義、仁的公主,普天中又有幾人可比?而能有忠仆生死相随,必是可敬可愛之人!”離華呆呆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都說了些什麼,屏息呆立。

     “青王天姿鳳儀已是神話,可公主曆悲喜憂患,有愛恨情仇,乃是活生生的真實人生。

     所以公主無須與青王相較,也無須與任何人相比,琅華公主就是琅華公主,不是惜雲公主,不是純然公主,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琅玕花!”東陶野一氣說完已是面色發白,跪在地上的身軀已有些抖,可他的神情卻依是那樣的坦蕩真誠。

     房中靜靜的,隻有東陶野因傷痛而有些粗重的喘息。

     “我也有智、勇、堅、義、仁之性?我也是可敬可愛?我是獨一無二的琅玕花?”很久後,離華喃喃念着,似笑似泣地看着東陶野。

     “公主是這世間唯一被贊為‘琅玕之花’的琅華公主!”東陶野的神色肯定而朗然。

     離華猛然擡手撫住臉,沒有痛哭,沒有哀泣,可身子卻如風中落葉般顫動,指間淚珠滾落。

     她,貴為公主時,雖享盡榮華與寵愛,偏生她心底卻是好勝的,她不忿華純然比她美貌,她不平風惜雲比她有才,她總想着有一天超越她們,可最風光之時也是在她們的陰影之下。

     而今她們,一個貴為當朝皇後,母儀天下;一個已成傳奇,萬世傳誦。

     她……她卻淪為下賤,曆盡苦難,與她們更是天遙地遠!可是他……他卻說,她不必與人相較,無論是尊是卑,她就是她,她是北王的女兒,是北州的公主,她也是可敬可愛,她是世間獨一無二!這一生,何曾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這一生,何曾有人如此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