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夕夜聽琴憶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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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燈火一盞盞熄滅,歡慶已過,所有人都進入安眠。

     極天宮的寝殿裡,鐘離、鐘園侍候着豐蘭息洗沐後,悄步退下,合上門時,看見他們的主上正斜倚在窗邊的長榻上,手中雪色的玉杯裡盛着流丹似的美酒,窗門微微開啟一角,寒冷的夜風吹進,拂起墨色的發絲,飄飄揚揚,披瀉了一身,也掩起了容顔。

     唉!兩人心頭同時輕輕長歎,每年的今夜,主上都是通宵不眠,看來今年亦要相同。

     他們轉身離去,卻見一名内侍匆忙跑來。

     “什麼事?”鐘離出聲問道,并示意放松腳步,不要驚擾了主上。

     那内侍趕忙停步,輕聲答道:“鳳姑娘求見。

    ” “嗯?”鐘離、鐘園相視一眼,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上露出一模一樣的困惑表情:她這麼晚了來幹什麼? 然後由鐘園回答:“主上已經歇下了,鳳姑娘若有事,請她明日再來。

    ” “奴婢也是如此答複,隻是……隻是鳳姑娘她……”内侍有些吞吞吐吐,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一模一樣的面孔,到現在他依然分不清這兩個人,隻知道這是雍王身邊最親近信任的人,不能得罪的,“鳳姑娘……一定要見雍王,所以……” 鐘離、鐘園聞言,彼此相視一眼,然後一齊走回門前,鐘離輕輕敲門,“主上,鳳姑娘求見。

    ” 寝殿裡,豐蘭息正凝視着杯中豔紅的美酒出神,聞言一怔,沉吟片刻,淡淡扯起一抹笑,“請鳳姑娘至暖蘭閣稍候。

    ” “是。

    ” 鐘離前往轉達,而鐘園則推門入内,侍候豐蘭息着衣,當要為他束起頭發時,豐蘭息卻揮揮手,就這樣披着發走出去。

     暖蘭閣裡,鳳栖梧靜靜地看着璧上的一幅雪蘭圖,雪似的花瓣中,卻有一點點嫣紅,仿是不小心滴落的鮮血。

    她知道,這是豐蘭息今晨畫就的。

     吱嘎輕響,閣門被推開,冷風貫進。

     鳳栖梧回頭,便見一道幾乎要融入身後漆黑夜空的人影緩步走來,她起身,默然行禮。

     “鳳姑娘這麼晚找孤有何事?”豐蘭息淺笑問道。

     鐘離、鐘園合上門退去。

     鳳栖梧擡首,凝眸看着面前的人。

     依舊是往日熟悉的俊美優雅的儀容,隻是今夜,再看那雙與平常一樣的黑眸,她卻心頭一痛。

    那雙眼睛那樣的黑,那樣的深,如幽谧無底的旋渦,藏着他所有的喜怒哀樂。

     她移步走向房中的圓桌前,以平淡的語氣道:“栖梧做了點東西,想請雍王嘗嘗。

    ” “哦?”豐蘭息眉頭一挑,有些訝異地看着燈下豔光逼人的鳳栖梧,深更半夜的,請他品嘗一下她的廚藝? 鳳栖梧将桌上食盒外包得嚴嚴實實的棉布解開,然後打開盒蓋,盒中露出一碗面。

     看到那碗面的瞬間,豐蘭息臉上的雍容淺笑終于慢慢退去。

     “雖然晚了,但這是栖梧第一次做的,雍王能賞臉嘗嘗嗎?”鳳栖梧端出面條,輕輕放在桌上。

     豐蘭息目光怔怔地看着桌上的面條。

     “還是熱的。

    ”鳳栖梧将筷子擱在碗上,擡眸看着豐蘭息。

     豐蘭息怔立了片刻,然後緩緩移步,走近桌旁,看着那碗面。

     面實在很普通,而且隻看便知,那味道決不可能是“美味”。

    面顯然煮得太久了,都黏糊在一起,上面罩着一層青菜,但因悶得太久,菜葉已經發黃,青菜上擱着兩個水煮的雞蛋,但剝雞蛋殼的人水平不佳,表面上坑窪一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真的是熱的,在這滴水成冰的寒夜,瓷碗上有縷縷上騰的熱氣。

     見豐蘭息審視着面條,鳳栖梧頓時有些心虛,“那個……嗯,因為是第一次,所以……看起來不甚好看,隻是……”她吞吞吐吐地想要解釋,卻越說越沒底,纖指緊緊絞着,目光看看豐蘭息,又看看面條,雪白的容顔上湧起紅雲,垂下頭,聲音低不可聞地道,“應該……可以吃吧?”顯是連她自己也不能确定了。

     豐蘭息呆呆看着那碗面,恍然間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溫柔的聲音曾經對他說過:“息兒,你要記住,在每個人的生辰這天,我們大東的習俗是母親與子女都會親手煮一碗面給對方吃。

    息兒現在太小,所以先吃母後煮的,等息兒長大後,可要多煮幾碗補償母後哦。

    ”說完,那柔軟的手還會輕輕撫着他的頭頂,帶着他溫暖安然的感覺。

     生辰……面條…… 母後死後,已再無人為自己煮過面條,便是生辰,自那一個血色的年夜開始,已再無人提起,也決不允許有人提起。

     遺忘每年的今天是一個什麼日子,記住每年的今天曾發生過什麼,天長日久,一切溫暖的都已遠了,隻有冰冷的疼痛沉入骨髓,可是…… 豐蘭息移眸,目光落在鳳栖梧身上。

     素日清冷孤傲的人,此時卻為着一碗面而面紅耳赤,忐忑不安。

    在這個寒冷的冬夜,在這個所有人都帶着盛宴的餘歡沉入夢鄉的年夜,她卻獨自做了一碗家常面,沒有恭賀,沒有祝願,隻說請他嘗嘗她此生做的第一碗面。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