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寶劍酬情禍遺老父 天山隐恨淚結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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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嬌龍沒吭聲,隻呆呆地站立房中,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香姑驚詫萬分,瞅着玉嬌龍不安地問道:“你是否擔心馬強此去會變生意外,怕救不出羅大哥來?” 玉嬌龍搖搖頭,心事沉重地說道:“這事我已熟慮多時,你羅大哥定可安然脫身,隻是我的罪孽就将更深一重了!” 香姑大吃一驚,不解她何故會說出如此嚴重的話來,正想問個究竟,玉嬌龍卻突然把話岔開,說道:“香姑,我在這村裡住了幾年,現已擁有牛羊數百頭,良馬五十餘匹,全由阿倫經管。

    從今以後,我把它們全留給你們了。

    這也算我對你和你羅大哥的一點心意。

    ” 香姑驚詫極了,張大了眼睛,望着玉嬌龍,過了許久才說出一句話來:“你要走?” 玉嬌龍決然地點了點頭。

     香姑又驚又急,語不成句地說道:“不能,不能!眼看羅大哥就要被弟兄們接到這裡來了,你怎的又要走!” 玉嬌龍神情哀慘,喃喃地說道:“這是天意!我如不走,我造的罪孽就将萬死莫贖了!” 香姑知玉嬌龍心意已決,料到決非自己幾句話所能挽回的了。

    她猶豫片刻,隻試着央求她道:“姐姐執意要走,我也無法,隻求你等羅大哥平安到了這裡,你和他見上一面再走,如何?” 玉嬌龍哽咽着說:“我等的就是和他再見一面啊!” 香姑茫然無主,惶惶不安地回到草澤裡去了。

     第二天清晨,草澤裡的霧還未散,玉嬌龍早已帶着雪瓶穿過草澤,馳行在古爾圖北的沙漠裡了。

    太陽還未當頂,母女二騎便已來到一座沙丘旁邊。

    那沙丘正是玉嬌龍幾年前救香姑時在那裡守候了望的地方,隻是沙丘變得比前愈加高大了。

    玉嬌龍撥馬馳上丘頂,在馬上眺望片刻,方才跨下馬鞍,隐到丘頂坡後,坐地歇息。

    雪瓶挨坐在母親身旁,也不多問,隻顧玩沙。

     太陽已經當頂,把人曬得熱辣辣的。

    玉嬌龍不時站起身來,引頸東望,眼裡也不禁隐露出憂慮神色。

    雪瓶忽然仰起頭來問道:“母親,怎的還不見他來?” 玉嬌龍不覺一怔:“你是說誰?” 雪瓶:“我那恩人。

    ” 玉嬌龍驚詫萬分:“你怎知道母親等的是他?” 雪瓶:“我自己猜出的。

    ” 玉嬌龍回過頭來,不吭聲了。

     母女默然片刻,雪瓶忽又問道:“母親,你等的這人可就是我的父親?” 玉嬌龍不覺一震,猛然回過頭子,盯着雪瓶,含怒問道:“你聽誰胡說來的?” 雪瓶低下頭去,隻不吭聲。

     玉嬌龍停了片刻,蹲下身去,撫着雪瓶的頭發,肅然說道:“雪瓶,你聽母親說:半天雲隻是你恩人,決非你父親!” 玉嬌龍話音剛落,一直低着頭、側着臉的雪瓶,突然舉手向東一指,說道:“看,那定是我恩人來了。

    ” 玉嬌龍忙回頭向東望去,果見沙漠遠處升起一排黃雲,正如她早年在迪化途中的沙漠上看到的一樣。

    那黃雲漸漸向這邊卷來,越卷越近了,不到片刻,便已隐隐看到奔馳在黃雲前面的二十餘騎騎影。

    其中,領先的一騎顯得特别矯健雄偉,鬃飄蹄奮,勢如天馬,把衆騎遠遠抛在後面,直向這邊箭一般地飛子。

    那騎離沙丘雖尚有兩裡之遙,但玉嬌龍從那熟悉的身姿上,一眼就認出馬背上那人來了,她不禁低低呼喚了聲:“啊,小虎!”随即雙手合掌,仰首向天,又輕輕地祝禱一句:“感謝上蒼!”她聲音裡充滿着虔誠,眼裡立即滾下兩行長長的淚水,騎影越來越近,已經能略略辨出眼鼻來了。

    玉嬌龍忙偷偷拭去淚水,通過丘頂注目望去,見羅小虎仍然穿着一件他平時慣愛穿着的白布排扣短褂,仍然是敞露着他那壯實的胸膛,仍然是一張憨厚而英俊的面孔。

    這一切,玉嬌龍已記不清曾有多少次閃在她的眼前,闖入她的夢裡,這一切,都還是那樣的使她迷醉,使她動心。

    這一切,雖已過去多年,但在她的記憶中,卻還是那麼新鮮,好像是昨天才經曆過的情景,以緻她每從夢中醒來,枕畔都好似還留着那股帶着草原。

    馬革和汗水的氣味。

    而今,這一切重又閩現在她眼前,可她的心卻不是在微微顫抖,而是在陣陣發疼。

     玉嬌龍正癡迷神往間,羅小虎已飛馳到了沙丘前面。

    隻見他微微俯着身腰,緊鎖雙眉,兩眼緊緊地凝視着遠方,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

    他那奮力奔馳的怒馬,本已遙遙領先,把那二十餘騎遠遠地抛在後面,可他還是火急火燎地不斷揮鞭,拼命催馬向前趕去,要說他是逸逃,後面并無追兵;要說他是沖殺,前面又無敵陣,玉嬌龍從他那雙凝視前方、滿含渴求的眼光裡,突然明白過來:他已是心發如箭,急于要趕到草澤!至于他深深系念在心的人,是自己,還是他那班兄弟,就隻有羅小虎自己才知道了。

     玉嬌龍半隐在沙丘頂後,眼睜睜地看着羅小虎從沙丘前面奔馳過去,她希望他回過頭來,卻又怕他回過頭來。

    隻一瞬間,羅小虎便已馳得遠遠的了,接着,那二十餘騎也卷起一陣塵沙,從沙丘前飛馳而過。

    等他們都已去得遠遠的了,玉嬌龍又牽着大黑馬踏上丘頂,依依地向着遠去的騎影望去。

    沙漠上除了留下一串雜亂的蹄印,天空中除了揚起一團塵霧,便什麼也看不見了,玉嬌龍向西凝望,久久神馳。

    她身旁的大黑馬也昂首向西,猛然發出一聲長長的悲嘶,那嘶聲像一聲沉郁的哀喚,向空曠的四野飄散開去,許久,許久,都沒有半點回聲。

    玉嬌龍回過頭子,撫拍着大黑馬的脖子,凄然一笑,說道:“你為何不早嘶!” 一直守候在沙丘頂後的雪瓶也牽着她的黃膘馬走到玉嬌龍身旁來了。

    她向西瞟了一眼,又仰起頭來望望母親,說道:“母親,該上路了。

    ” 玉嬌龍點點頭,随即一咬唇,翻身跨上了馬鞍。

    母女二人剛策馬馳下沙丘,雪瓶忽然勒馬問道:“母親,我們将到何處去?” 玉嬌龍:“你的過已經得補了。

    母親也有過,該去補補母親的過了。

    ”說完,帶着雪瓶策馬向南飛馳而去。

     再說馬強假玉帥主劍從肖準手中賺走羅小虎之事,玉帥很快就知道了,他心裡明白,這事定是嬌龍所為,不禁又惱又急,隻得暗暗叫苦。

    玉帥畢竟老謀深算,知道事關重大,惟恐牽連往事,禍将不測。

    因此,他籌慮再三,有意避開寶劍一事,僅以“馬強叛變,縱虜投賊”奏聞朝廷,最後又以“用人失察,有負聖恩”自責,請求朝廷給予懲處。

    不料田項知道這事後,卻乘機傾軋,也忙上表密奏朝廷,說玉帥到西疆後“擁兵自重,納叛儲好,居心叵測”;把羅小虎被賺走之事說成是玉帥“為防敗露,縱賊自保”。

     玉帥的引咎表和田項的密奏,都由驿站快馬飛報朝廷去了。

     自從出了羅小虎被賺走之事後,玉帥表面上雖仍日裡談兵自若,夜裡展卷從容,暗地裡卻盡日忡忡惶惶,連月未曾甘味安枕。

    皇上天威不測,自身安危難料,加上與田項的勾心,對女兒的傷惋,玉帥已變得瘦骨嶙峋,須發蕭蕭。

     不到三月,朝廷遣使送旨來到西疆,摘了玉帥總督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