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天長地久 第三十五章 襄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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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處,他轉頭向容淵望去,恰好容淵也正向他望來,兩人目光相對,都覺出對方眼中的熱切和戰意,攻取襄陽之舉,兩人心志如一,因此之故,從前的嫌隙這一刻似乎也消失無蹤了。

     八月十二日,陸燦自江夏率軍溯澴水而上,出義陽,義陽之南有三關,分别是武勝關、平靖關、九裡關,武勝關、九裡關在楚軍掌握之中,平靖關則在雍軍手中,三關互為犄角,皆是易守難攻,故而兩軍多年激戰,鮮有在此的時候,陸燦卻是從數年前便着手于此,多年謀劃,大軍壓境,數日前攻破義陽,義陽守将戰死。

     八月十五日,陸燦出義陽,西略宛、鄧,勢如破竹,此舉突如其來,在陸燦意中,長孫冀必然親自率軍前來迎戰,大雍衆将,若論武略,南陽一帶,隻有長孫冀可以和陸燦相較,襄陽城高水深,易守難攻,南陽卻是略為空虛,長孫冀除非是不顧根基,否則必會回師南陽。

    孰料長孫冀僅遣部将莫業迎敵,兩軍戰于河内,莫業敗績,退守南陽。

    陸燦遂南下,攻襄陽腹背。

    莫業率軍從後擊之,燦于新野設伏,莫業察知,不敢進,陸燦留大将守新野,自率主力南略襄陽。

     和陸燦的一帆風順相比,容淵卻是步履艱難,八月十四日,他出竟陵北上,欲取襄陽,不料長孫冀竟然不顧陸燦的威脅,親率大軍守宜城,兩軍在宜城、竟陵之間纏戰十數日,容淵得知陸燦已經迂回襲取襄陽腹背的戰報,心中大怒,率軍猛攻宜城,長孫冀暗遣軍士于黑夜躲在鄉野,第二日容淵猛攻宜城之時,伏兵四起,大破楚軍,容淵敗績,退守竟陵。

    長孫冀反攻竟陵,容淵嚴守六日, 八月二十七日,竟陵危急之時,長孫冀突然退兵遠走,容淵探得軍情,襄陽竟然已經被陸燦攻陷,容淵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怒火攻心,本已在守城之時受了重傷的容淵,竟是吐血不止,卧病不起。

     八月二十九日,容淵怒返江陵,并上書南楚朝廷,彈劾大将軍陸燦不奉王命,輕易出兵,陷麾下将士及友軍于水火,悖逆狂妄,獨斷專行。

     陸燦攻陷襄陽,也是十分意外,襄陽的守備居然十分稀松,不過九日,就被楚軍攻下,陸燦詢問俘虜,方知八月七日,江南行轅參贊江哲親來襄陽,和長孫冀密談之後,暗中分兵三萬,不知去向。

    也因此故,襄陽城才會城防空虛,以至于被陸燦所乘。

    陸燦心知江哲計謀百出,心中憂慮,便遣偵騎四方探聽雍軍軍情,在他心中江哲一人抵得上雍軍十萬精兵,分心之下,便沒有及時出兵從後攻擊長孫冀,馳援容淵,在他想來,容淵守竟陵堅城,縱然不勝也無妨礙,卻忘卻了容淵心結,數日延誤,終于導緻無法挽回的憾事。

     八月二十六日,陸燦得報,江哲屯兵谷城,思索再三,便留部将守襄陽,親提兵赴谷城,率兵攻城。

    谷城雖然城池不大,卻是扼守漢水中遊的軍事要地,又有重兵把守,急切之間也無法一舉攻下。

     我站在城頭,輕搖折扇,看着城下衣甲鮮明的楚軍,微笑對站在身後面色沉靜的霍琮道:“你在吳越也見過陸燦用兵,可否猜猜谷城能夠守到什麼時候?” 霍琮微微苦笑,看了一眼站在城樓上指揮守城的将領常諒,心道,幸好先生的說話那人聽不到,卻隻能開口答道:“吳越海戰,陸将軍和靖海公數次交戰,弟子也曾旁觀,陸将軍用兵如神,靖海公每每歎息,若非東海水軍長于海戰,難免遭遇敗績,隻看這一次他别尋蹊徑,出兵義陽,迂回攻襄陽腹背,如此作戰當真如天馬行空,我大雍雖多有名将,卻未必及得,若是沒有外力,隻怕谷城守不到十日。

    ” 我忍不住低聲嘟囔道:“這雖然是實話,不過你也太不給我留面子了,不管怎麼說我也是陸燦的師父,難道我就一定會敗麼?” 霍琮聞言不敢出聲,小順子卻是冷笑道:“公子從未指揮作戰,能夠守到十日還是常将軍的功勞,若是有你插手,隻怕還要少幾日。

    ”他的聲音雖然不高,可是在我身後不遠處護衛的呼延壽和幾個侍衛都聽得清清楚楚,都是強忍笑意,不敢出聲。

     我無奈地搖搖頭,小順子的話我可不敢駁回,望了城下一眼,歎息道:“隻可惜他沒有十日時間了。

    陸燦為人光明磊落,又是世家出身,對于人心險惡終究知道的太少。

    我猜知近期他就會出兵襄陽,他的本心是想趁着趙隴親政未久,他尚可自行其是的時候奪取襄陽,而為了更有把握一些,他必定會和容淵合兵進攻,所以我令長孫冀厚此薄彼,阻住容淵。

    容淵對于失去襄陽切齒不忘,陸燦用他做偏師,就是因為他必然戮力死戰,陸燦聲名在外,按照情理長孫冀應該親自迎戰,這樣一來容淵就可趁虛而入,攻取襄陽。

    這樣一來,不僅達到了他的目的,還可彌補和容淵的嫌隙,可謂一舉兩得。

    我卻偏偏讓長孫冀去阻容淵,将收複襄陽功勞讓陸燦奪去,在陸燦來說這是不得已,總不能放着襄陽等待容淵來取吧。

    可是容淵本就器量狹窄,又和陸燦有隙,這一次合力出兵本是為了因為襄陽之仇壓過舊恨,一旦襄陽被陸燦所取,容淵心中的怒火足以令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南楚變亂将起,陸燦哪裡還有可能安心作戰呢?” 霍琮雖然已經心知肚明,仍然一陣心寒,猶豫了一下,問道:“先生既然早有利用将帥不合的内患對付陸大将軍,為何隐忍三年不發?” 我低聲抱怨了一句道:“我難道不想早些平定南楚麼?”然後才答道:“時機未至,縱然隐患爆發出來,也不能傷筋動骨,三年鏖戰,以一己之力抵抗雍軍數倍之衆,陸燦如今已經是南楚的軍神,深得軍心民心,隻有這時候發難才能最大限度的消減南楚軍民的鬥志,若是動手早了,縱然陸燦一死,南楚軍方也不過是陷入四分五裂的境況罷了,卻不會放棄抵抗我軍,戰火将會連綿十餘載。

    而且尚維鈞和陸燦顧命之時,若是用了此計,尚維鈞縱然有心對付陸燦,陸燦也不會甘心俯首,可是如今就不一樣了,趙隴已經親政,他的旨意是真正的王命,除非陸燦有意謀反,是絕不敢公然違抗的。

    ” 霍琮輕歎道:“陸大将軍雖然有捍衛社稷的功勞,可是在尚維鈞和南楚國主的心目中恐怕隻是一個手握重兵的權臣,唯恐其動搖趙氏王權,若是兩國相安無事,武将無用之時,隻怕大将軍也難逃鳥盡弓藏之禍,隻是如今兩國戰火洶洶,南楚朝廷應該不緻于自毀棟梁吧?” 我目光一閃,道:“自然有讓南楚君臣安心的法子,目前卻無需多言,先提防着别讓他取了谷城吧。

    ” 小順子聞言冷冷道:“公子既知守城之險,為何定要留在谷城面對大軍,若論行軍作戰,陸燦乃是數一數二的名将,公子可是認為他會手下留情麼?” 我長歎道:“陸燦若是會手下留情,就不是陸燦了,不過這個險卻不能不冒,若不如此,怎讓陸燦有口難辯呢?” 小順子神色稍緩,道:“敵軍開始攻城了,公子還是到城中避避吧,刀槍無眼,險地不可久留。

    ” 我聽着城下傳來的喊殺聲,看到城上軍士嚴陣以待的模樣,微微一笑道:“我雖不是主将,卻是侯爵之尊,如何可以避入城中,小順子,取來我的古琴,讓我在城樓上彈奏一曲,好為三軍将士助興。

    ” 說罷揮袖走上城樓,小順子歎了口氣,終于捧來古琴,我居高臨下,望着從容不迫攻城的楚軍,以及千軍萬馬中身着錦袍金甲的峻挺身影,數年之間,他的容色蒼老了許多,可見心中之苦,說起來我們已經有十三年沒有見過面了。

    輕撫琴弦,若有若無的琴聲飄下城樓,琴聲宛若流水,流水不絕,宛似别愁,我将眼前戰亂,心中陰謀盡皆抛去,隻是一心撫琴,也不去想如何用琴聲挑起己方軍士的士氣,如何散去敵軍的戰意,就好像是在寒園之中,對花彈奏,也像是在江水之上,臨風撫琴。

     城下指揮攻城的陸燦雙眉緊鎖,琴聲淙淙,溢滿天地,絲絲縷縷,皆入耳中,他心頭驚異,不問可知,這個時候還有閑情逸緻撫琴的,除了先生之外再無别人,隻是先生雖然通曉音律,卻沒有内力,如何能讓這琴聲凝而不散,溢滿蒼穹。

     隻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