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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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我們還能存在嗎?這些無知識的,胡鬧的,野蠻的社會黨人,他們能統治俄羅斯嗎?笑話!絕對不會的!等着罷!你看這些克倫斯基,雀而諾夫……不久自然是會坍台的,他們若能維持下去,那真是沒有上帝了。

    ” 白根也如米海爾一般地相信着:俄羅斯永遠是我們貴族的,她絕對不會屈服于黑蟲們的手裡。

     “麗莎!我的愛!别要喪氣呵,我們總有回到彼得格勒的日子,你看這些渾蛋的社會黨人能夠維持下去嗎?等着罷!……” 白根此時還不失去英俊的氣概呵。

    他總是這樣地安慰我。

    我也就真相信米海爾和他的話,以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一定會回到彼得格勒去的。

    但是時局越過越糟,我們的希望越過越不能實現;克倫斯基是失敗了,社會黨人是坍台了,但是波爾雪委克跑上了舞台,黑蟲們真正地得起勢來……而我們呢?我們永沒有回轉彼得格勒的日子,永遠與貴族的俄羅斯辭了别,不,與其說與它辭了别,不如說與它一道兒滅亡了,永遠地滅亡了。

     十月革命爆發了……命運注定要滅亡的舊俄羅斯,不得不做一次最後的掙紮。

    哥恰克将軍在西伯利亞組織了軍事政府,白根乘此機會便投了軍。

    為着俄羅斯而戰,為着祖國而戰,為着神聖的文明而戰……在這些光榮的名義之下,白根終于充當撲滅波爾雪委克的戰士了。

     “麗莎!親愛的麗莎!聽說波爾雪委克的軍隊已經越過烏拉嶺了,快要占住托木斯克城了。

    今天我要到前線上去……殺波爾雪委克,殺那祖國的敵人呵!麗莎!當我在前線殺敵的時候,請你為我禱告罷,為神聖的俄羅斯禱告罷,上帝一定予我們以最後的勝利!” 有一天白根向我辭别的時候,這樣向我顫動地說。

    我忽然在他的面孔上,找不到先前的那般溫柔的神情了。

    我覺得他這時是異常地兇殘,面孔充滿了令人害怕的殺氣。

    我覺得我愛他的熱情有點低落了。

    我當時答應為他禱告,為祖國的勝利禱告。

    但是當我禱告的時候,我的心并不誠懇,我有點疑慮:這禱告真正有用處嗎?上帝真正能保佑我們嗎?當我們自己不能将波爾雪委克剿滅的時候,上帝能有力量令他們失敗嗎?…… 哥恰克将軍将白根升為團長,嘉獎他的英勇。

    我不禁暗自慶幸,慶幸我有這樣一個光榮的丈夫,為祖國而戰的英雄。

    但是同時,我感覺到他的心性越過越殘酷,這實在是令我不愉快的事情。

    有一次他從鄉間捉來許多老實的,衣衫褴褛的鄉下人,有的是胡須的老頭子,有的是少年人。

    他們被繩索縛着,就如一隊豬牛也似的,一隊被牽入屠場的豬牛…… “你把這些可憐的鄉下人捉來幹什麼呢?”我問。

     白根很得意地,眼中冒着兇光地笑着: “可憐的鄉下人?他們都是可惡的波爾雪委克呵。

    他們搗亂我們的後方呢,你曉得嗎?現在我要教訓教訓他們……” “你将怎樣教訓他們呢?” “槍斃!” “白根!你瘋了嗎?這些可憐的鄉下人,你把他們槍斃了幹什麼呢?你千萬别要這樣做罷!我的親愛的,我請求你!” “親愛的,你完全不懂得呵!現在是這樣的時候,憐憫是不應當存在的了。

    我們不應當憐憫他們,他們要推翻我們,他們要奪我們的幸福,要奪我們所有的一切,我們還能憐憫他們嗎?不是他們把我們消滅,就是我們把他們消滅,憐憫是用不着的……” 我聽了白根的話,沉默着低下頭來。

    我沒有再說什麼話,回到自己的房裡。

    我的心神一面是很恍惚的,迷茫地搖蕩着,一面又是很清晰的,從前從沒有這樣清晰過。

    我明白了白根的話,我明白了殘酷的曆史的必然性……我明白了白根的話是對的。

    我再沒有什麼話可說了。

    因此,我的心神也就迷茫地搖蕩起來……如果我堅定地不以白根的話為然,那結果隻有加入那些鄉下人的隊裡,投入波爾雪委克的營壘。

    但是我不能離開白根…… 後來白根終于毫無憐憫地将那些老實的鄉下人一個一個地槍斃了…… 上帝呵,這是如何地殘酷!難道說這是不可挽回的曆史的運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