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天人合一思想的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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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千年的發展過程中,有過幾次“輸液”或者甚至“換血”的過程。

    印度佛教思想傳入中國,是第一次“輸液”。

    明清之際西方思想傳入,是第二次“輸液”。

    五四運動可以算是第三次“輸液”。

    有這樣幾次“輸液”的過程,中國文化才得以葆其青春。

    這樣的“輸液”西方文化是不明顯的。

    工業革命以後的繁榮階段,更是根本沒有。

    這是東西方文化最顯著的區别之一。

     基于上述理由,我不能同意慎之的意見。

     (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問題 這個問題在上面(二)實際上已經解決。

    但是,慎之在《後記》裡十分強調說:“季先生所提出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論,是我最不能同意的。

    ”因此,我覺得還有必要再唠叨上幾句。

     這個問題,與其說是一個理論(慎之的“論”),毋甯說它是一個曆史事實。

    既然在人類曆史上有過許多文化或者文明,生生滅滅,變動不已,從廣義上來看,這就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把範圍縮小一點,縮為東西兩大文化體系,情況稍有不同。

    在這裡,曆史上曾有過“三十年河東”,現在正是“三十年河西”,是否能再一個“三十年河東”,這就有點理論味道了,因為曆史還沒有證明其“是”與“否”。

    我認為是“是”,理由上面(二)已經陳述過了。

    至于究竟如何,那就有待于曆史的證明。

    黑格爾用正—反—合這個公式說明事物發展規律。

    我覺得,在東西文化的關系上應該是正—反—正。

    但是我對于理論不是内行,提出來求教于通人。

     寫到這裡,我想起了一個古老的笑話,是關于兩個近視眼看匾的,内容大家都知道的。

    我同慎之以及其他先生讨論的問題,等于還沒拿出來的那一塊匾。

    這樣的問題隻有曆史的發展能最終解決,理論不管多麼完美,多麼奇妙,在沒有被事實證明以前,都隻能說是空想。

    因此,我對這個問題的考慮就到此為止,今後不想再寫21世紀“暢想曲”了。

    這個問題留給文學家,留給詩人去處理吧。

     下面介紹第二篇文章:鄭敏教授的《詩歌與科學:世紀末重讀雪萊〈詩辨〉的震動與困惑》。

    ①雪萊(1792~1822年)的這一篇文章是一篇極為重要的文章,真正閃耀着“天才的火花”。

    西人有言:“詩人是預言家”,這話極有見地。

    詩人大概比我在上面提到的看(猜)匾的近視眼要高明得多多了。

    鄭敏先生又以自己詩人的敏感寫出了重讀這篇文章的震動與困惑,極具有啟發性,這與我在《新解》中提出的看法幾乎完全符合。

    我不禁有點沾沾自喜了。

     我在下面就鄭敏教授的文章談幾點意見。

     (一)雪萊預言工業發展的惡果 英國浪漫主義詩人雪萊以驚人的詩人的敏感,在西方工業發展正如火如荼地上升的時候,預先看到了它能産生的惡果。

    因為我自己沒有讀《詩辨》,我隻能依靠鄭敏先生的介紹。

    我還是抄一點她的文章吧: 在他的感受裡,19世紀上半期的英國文化和人民的心态可謂病入膏肓。

    人們醉心于利用新興的科學占領财富,一味放縱鑽營的才能,而忽視心靈的培養。

    人們以機械的生産壓制真正的創造性,而隻有創造性才是真正的知識的源。

    在《詩辨》中雪萊指控工業革命将人們引上貪财、自私、愚昧的道路。

    ② 鄭敏先生接下去在下面又寫道: 從17世紀到19世紀,西方文明在強大富裕的路上疾馳,價值觀念經受強大的沖擊,科技的驚人成就使得人文科學黯然失色。

    為積累财富所需的知識和理性活動成為文教界所重視的,而詩和想象力由于其無助于直接換取市場上的優勢而受到忽視,前者雪萊稱之為鑽營的本領,詩人意識到物質的豐富并不必然促成文明自低向高發展。

    ① 這些話對我們今天的中國也還有其借鑒的意義。

    我并不主張,一切的财富積累都必須反對。

    那是某些宗教教派的信條,為我所不取。

    但在積累财富的同時不應該進行點精神文明方面的教育嗎? 接下去,鄭敏教授根據雪萊的預言列舉了一些随着高科技在20世紀的發展而産生出來的“罪惡”:原子彈、艾滋病、民族仇恨的戰火、森林的被破壞、海洋受污染、動物種類不斷減少、臭氧層遭破壞、吸毒的蔓延、國際販毒活動猖狂、黑手黨的暴力活動、滅絕種族的納粹大屠殺、恐怖的夜間失蹤、精神病院的黑暗等等。

    這同我在一些文章中列舉的“弊端”,大同而小異。

    真是觸目驚心,令人不寒而栗。

     (二)雪萊開出的藥方 上面列舉的那一些現象,不管稱之為什麼,反正都是确确實實存在的,必須有解救的辦法,必須有治這些病的藥方。

     根據鄭先生的介紹,雪萊開出來的藥方是詩與想象力,再加上一個愛。

     根據鄭先生的解釋,“詩”,在很多情況下指的是詩的功能。

    雪萊認為,詩是神聖的,它具有一種道德的威力,它能克服邪惡。

    “想象力”,雪萊在《詩辨》中提出了它作為對物質崇拜和金錢專政相對抗的解毒劑。

    這種想象力的成分有柏拉圖的理念,康德的先驗主義,以及大量帶有非理性(不是反理性)色彩的人文主義。

    在《詩辨》看來,那在富與高尚之間遺失的環節,就是想象力和詩。

     雪萊醫治人類創傷的另一劑良藥就是“愛”。

    在《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中,地下兇神德漠高更說愛這雙有醫療功能的翅膀擁抱滿目瘡痍的世界。

     總之,雪萊的浪漫主義想以愛來醫治人的創傷,以想象力來開拓人的崇高,以詩來滋潤久旱的大地。

    他的這一些想法,我們不見得都能接受。

    但是,這對我們會有很大的啟發性,則是必須肯定的。

     (三)人與大自然的關系 一講到愛,就會同人與大自然的關系挂上了鈎。

    在這個問題上,鄭敏教授有非常中肯的論述。

    我在下面抄一段她的話: 譬如當一部分人為了發财而瘋狂地破壞自然時,詩心使得一些人抗議濫殺野生動物,破壞原始森林,破壞臭氧層。

    愈來愈多的人走出以“人”為中心的狹隘、愚昧的宇宙觀,認識到自然并不是為人而存在的,反之,人若要存在下去,要了解自然、保護自然。

    盲目破壞自然環境,最終是要受到自然的懲罰。

    在工業的初期,人類興奮于一些科技的發明而以為人類萬能,自我膨脹。

    ……使人類在愚蠢的謀财過程中大量傷害了自然,今天我們已看到人和自然間的文本的關系,人的存在因自然受傷也面臨危機。

    ① 這些意見同我在《新解》和其他文章中的意見完全一緻。

    我們必須承認這些意見的正确。

    中國和東方一些國家自古以來的天人合一的思想,表達的正是這種思想和感情。

    拯救全人類滅亡的金丹靈藥,雪萊提出來的是想象力、詩和愛,我們東方人提出來的是天人合一的思想,殊途同歸,不必硬加軒轾。

     (四)西方向東方學習 寫到這裡,已經接近西方必須向東方學習的問題了。

     關于這個問題,鄭敏先生介紹了一些情況。

    她說,随着西方社會走向後工業化時代,西方思潮中發展了一股向東方文化尋找清熱解毒的良藥的潛流。

    她舉出了一些例子,比如20世紀初的費諾羅薩(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