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 第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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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眼前一亮,“是條路子。

    ” “對,不要故步自封,隻知道伸着手問國家要錢。

    你資質好,人又年輕,還是個外向型人才,你要多挖掘自身這方面的優勢。

    南巡講話你們應該已經學習領會,改革和開放,兩者相輔相成。

    如今政策已經明朗,你應該乘這股南巡春風,為自己設計新路。

    現在你已經牢牢掌握東海廠,應該從事務性工作中脫身出來,做些高瞻遠矚的事了。

    ” “是,老徐,謝謝你提點。

    ” “不用謝。

    好好利用你的外向型優勢,有什麼體會和消息,多多與我交流。

    我目前了解這些融資方式……” “老徐,已經下班時間,邊吃邊談?” “不去,跟你這個老熟人不客套,我已經快一周沒跟兒子交流,兒子快不認我。

    我在這兒跟你說完,三言兩語。

    ” 果然是三言兩語,老徐取出一些資料,交給宋運輝拿回去路上看。

    宋運輝回頭找地方住下,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回家,問到隻有老父一個人在家,程開顔果然聽話陪在醫院,他總算是有些放心。

    囑咐父親回頭要母親回家休息一天,老年人身子拖不起。

    而雷東寶的事情,有老徐如此關注,他已經不能再多要求。

    他唯有照老徐吩咐出國做出事來,回報老徐,也才可以進一步要求老徐。

     楊巡回到在建中的電器建材市場時候,天色已暗。

    他走出車子,站在一團墨黑的樹蔭底下,看已經結頂的市場,心中感慨萬分。

    如無意外,不用過多久,這個他花無數心血建起的市場,就得被人觊觎了。

    他若是已經把攤位賣了倒也罷了,可他隻是租賃出去。

    沒想到即使手頭沒握着貨物,即使已經做上媽媽嘴裡說的十拿九穩的“地主”,他依然可以遭遇滅頂之災。

    若說前一次受老王出事牽連,可他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他也有賣僞劣電器。

    但這回,他招誰惹誰了?紅帽子又不是他想戴的,他不過是被迫戴上紅帽子,他為了紅帽子還求爺爺告奶奶,在小雷家陪足笑臉,又奉上不菲的管理費。

    憑什麼小雷家出事,最先肅清的是他的紅帽子?如果說紅帽子違規,那他們倒是弄個文件出來給他一條活路啊。

    他勤勞緻富,他不偷不搶,他辦市場豐富市民生活,他還解決那麼多人的工資收入,他做得比那些國營企業還多,為什麼因為他是個體戶就這也不許,那也不許?他就那麼傻那麼愛戴紅帽子嗎?他是走投無路給逼的。

     楊巡氣憤地看着自己的心血,滿腹牢騷。

    不由想起梁思申的話,是,這太不公平了。

    苦點累點都沒什麼,可想到自己作為一個個體戶,受到如此的不公平,他心裡氣憤。

     他沒做壞事,他隻是不能在貧瘠的土地上做一個喂不飽自己,喂不飽一家的農民,他要吃飯,媽媽弟妹們要吃飯。

    可他又沒辦法像個城市戶口一樣地可以讓政府包分配,他隻是個農民,他隻有靠自己努力掙錢養家。

    可他做的是與别人一樣的事,為什麼總遭低人一等的待遇?連自己掙的錢都不能名正言順屬于自己,還得挂着别人牌子,這下好,人家翻臉了,他的财産得充公了。

     這個時候,工地上的人都歇息了,左近都是農村,一片寂靜。

    隻有火車經過時候才帶來地動山搖。

    楊巡沒心思回家,靠着樹幹對着還沒粉刷外牆的市場發呆。

    他氣憤了一陣子,後來心中便除了氣憤的情緒,其他什麼都不想了,就呆呆站着。

    對周遭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但忽然間,一個影子般出現的黑影打破由屋頂昏黃照明燈營造出的靜谧,楊巡沒處着落的目光立刻有了焦點,沒處着落的思緒也忽然有了起點,沒處着落的情緒更是找到興奮點,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精光大盛,一如發現獵物的豹子。

     小偷。

    年輕的小偷。

    有把力氣的年輕的小偷。

    沒三分種,楊巡就得出精确答案。

    依然沒三分種,楊巡心中制定捕獵方案。

     那小偷大概打死都不會想到,就算是時運不濟給遇上個盡職的門衛吧,可哪來這麼個如此不要命的門衛。

    他手裡還抱着一捆鐵杆呢,可那人上來不要命地拿拳頭往他身上招呼,就算是打到鐵杆上也不在乎,小偷一下給打懵了,手中鋼筋全數落地,砸了小偷的腳,也砸了楊巡的腳。

    但小偷卻見那人根本無視鋼筋的阻攔,依然奮不顧身地往前沖,渾然視他這麼個大漢為無物。

    小偷心下怯了,扔下鋼筋,往廣闊天地裡找處最黑暗的所在,撒丫子就逃。

     楊巡卻壓根兒不想放過那小偷,操起一根落在地上的鋼筋,一根筋地撒丫子地往前追上。

    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即便是小偷看上去牛高馬大,即便是依照常規看楊巡肯定體力上不是對手,但一個人若是豁岀命來,連皇帝都要拉下馬,何況其他。

    小偷眼見後面那追上來的人悶聲不響死追,寂靜的夜裡除了高頻率腳步聲不聞其他,而有那麼幾次,小偷稍微腳步一軟,後面鋼筋已經呼嘯而來,小偷差點吓死,隻覺得今天隻要慢跑一刻可能便會葬身這黑暗之中,不知不覺,小偷向着光亮有人處跑去,隻望遇上路到哪個大俠。

     楊巡什麼都不想,就是悶頭追,心裡充滿燃燒着的憤怒。

    終于追上小偷,他卻發現有人護住了小偷,而他卻被另外人從後面抄上,猛地摁到地上,反手壓住。

    面對一室嚴厲責問,小偷和楊巡兩個都是氣喘籲籲,無法說話。

    原來,小偷跑進了市公安局特警支隊。

    特警看到楊巡手操鋼筋,目露兇光,毫不猶豫就認定楊巡是個行兇現行,兩個人湧上身死死壓住他不讓走。

    楊巡在下面本來就喘不過氣來,這被一壓,差點肺部漲裂。

     直到楊巡終于緩過氣來,事情才水落石出。

    特警都忍不住笑了,說這真是天下奇聞,小偷給追得逃進警察局避難。

    唯有楊巡笑不起來,事情怎麼到了他手裡全都變味了呢?本想抓個小偷出氣的,結果小偷反被警察保護起來,他還得被特警當兇手一樣地撲倒,胸口還給撞得悶悶地疼。

    所有事情怎麼到了他身上,都成不公平了呢? 楊巡悶悶地從特警支隊出來,手中依然持着一杆鋼筋。

    雖然小偷被特警留下,可他并不高興,他胸口一團子惡氣還沒岀,怎麼高興得起來。

     路上既看不到賓館門口常停着的出租車,也看不到遊弋的三輪車,天太晚,街道就跟死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