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 第十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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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激進,不要一步到位,否則一定會引起極大反彈……唔,就是那些沒得到好處者的極大反對。

    你們小雷家分配方式這回的改變,步子跨太大了,是質變。

    ” 雷東寶聽宋運輝繞來繞去說了半天,道:“你到底什麼理由?” 宋運輝愣了一下,道:“你不是一直睡不着地在愁嗎?你愁的還不是集體資産讓你們挖牆角,你擔心名不正言不順嗎?就是這個理由:集體資産,不能擅自轉為私有。

    ” 雷東寶道:“你這裡的集體資産都是國家一五一十投資的,當然不能私有。

    我們那兒不一樣,我們都是靠自己搞起來的。

    我要是一開始就說我開磚廠我當個體戶,你們給我幹,我岀工資,現在這些錢不都一開始就是我的了嗎?我哪裡還用才拿10%?全都是我一句話的事。

    我已經夠客氣。

    ” 宋運輝聽了,想了好一會兒,才道:“你也有理。

    ” “那你說……” “為自己,為家人,别做出頭鳥。

    我的意見:雷霆公司這個形式好,第一年先别挖村集體的牆角,先依靠村集體的實力,向外發展貿易。

    不要給新公司太多唾手可得的好處,是逼他們自我發展的關鍵。

    第一年所賺分配後,看看村裡大家意見,再看看社會環境變化,你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走。

    一步一步來。

    你以前那麼激進,是因為小雷家本來就是窮到底的,折騰得起,可你也因為一次冒進讓我姐早早離開我們。

    現在小雷家家大業大,你也已再婚,你凡事要考慮再三。

    ” 宋運輝提到宋運萍的死,雷東寶立刻跟挨了針刺的氣球一樣,立刻縮了進去。

    一下子幾乎什麼理由都不需要,就順利接受了宋運輝的建議。

    他沒再跟前面似的大聲,而是歎氣道:“挖集體牆腳這種事,我沒當回事。

    其實我是不想對不起村裡那些人對我的死忠。

    ” 宋運輝聽着“死忠”兩個字,心下駭然,自覺把它們改換成“死心塌地的信任”。

    而雷東寶對他姐姐的舊情,讓他心中好過不少。

     回去,雷東寶依然召開五人會議,把雷霆公司分階段走的想法說了。

    紅偉、正明、忠富三個人面面相觑,不肯吱聲。

    雷東寶再三問三個人意見,隻問岀紅偉一句話,紅偉說,那樣的話,雷霆公司的總經理太難做了,他顧得了建材廠顧不了公司,為了别兩頭都落空,他還是專心顧住建材廠為好。

    雷東寶生氣光屁股朋友不幫忙,一口應承下來,這個貿易公司他自己來。

     三個人忽然都想到,這麼一來,他們三個不都成了隻管生産的車間主任?但是,雷霆公司已經在他們的支持下成立,雷東寶坐在那兒一張臉跟雷公一樣黑,他們暫時都沒法再有言語。

     雷東寶說幹就幹,第一件事是把三個實體所有供銷人員全部抽調出來,騰出村辦會議室給他們辦公。

    又把三個實體其他電話都拉來村辦,隻給每家留下一個号碼。

    他出手,誰敢攔他,誰又敢有半句異議。

    紅偉、正明、忠富三個人臉都黑了。

    紅偉更是後悔不疊。

     而抽調出來的供銷員們,卻看到另一片天地,相信屬于他們的機會來了。

     雷東寶自己近來沒做具體銷售,他隻能纏着宋運輝給他岀主意,宋運輝給他岀主意,讓他分成銅材、鋼材、建材、電器、食品等五個部門,讓各部門獨立核算,自負盈虧。

     于是,雷東寶成了總經理,下面添了五個經理。

    小雷家的财權在雷東寶一聲令下,全部集中到雷霆公司。

    一群人摸着石頭過河。

    即使有五個經理原先的熟悉門路,可到底雷霆公司的模式還有待磨合,一行走得風風雨雨。

     梁思申聖誕前一天收到來自國内的包裹,打開一看,卻是來自楊巡,很是驚訝。

    她識貨,扒開碎紙條看清紫檀花開富貴妝奁盒,愛不釋手,一看就感覺這玩意兒逃不出清三代。

    但看到明晃晃亮晶晶突兀不搭調的新鏡子,再看楊巡寫的字迹漂亮的信中說他怎麼新鏡換舊鏡,她真是欲哭無淚,對着嶄新的鏡子做了一個苦瓜臉,足足維持了十秒鐘。

     楊巡心中雖然沒說什麼,可梁思申還能不清楚為什麼,她不願欠楊巡的情,照着這紫檀妝奁盒的價,給楊巡買了一隻名牌鋼筆打火機套裝盒,與送給宋運輝的禮物包裹在一起,郵寄給宋運輝,請Mr.宋幫忙轉交。

     這一回的聖誕和新年長假,她沒有回國。

    而她的同學們和同事們卻都各回各家,過他們家自己的聖誕。

    包括這半年一直跟她走得親密的老同學。

    她對聖誕節沒什麼感覺,就抱着提琴去她做義工的老人院,給那裡的聖誕做伴奏。

     夜深人靜回來,一個人駕車“唰唰”地趟過無人的公路,從黑暗走向另一處黑暗,似乎總也走不出濃濃黑暗的包圍,她忽然感覺非常寂寞,非常孤獨。

    周圍靜得像真空,她迫切需要聲音填補真空。

    停車翻出磁帶,卻是貓王經典。

    一會兒,熟悉的旋律在車廂彌撒開來,“Areyoulonesometonight?Doyoumissmetonight……” 聲聲問,問得梁思申越發孤獨,一個人靠着椅背垂淚。

    遠近黑暗中雖有喜慶燈火,可那些都是冷得,冷得跟路邊的雪一樣,與她無關。

     回到一個人住的小窩,錄音電話有綠燈閃爍。

    打開,卻是老同學的聲音。

    老同學說,在新年鐘聲敲響的這一刻,他要大聲說,我愛你! 梁思申握着臉流着淚,喃喃重複,“我恨你。

    ”她這才明白,她的這個聖誕,為什麼如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