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 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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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附近一家飯店吃了很不錯的油爆蝦,我請你去吃,邊吃邊想。

    ” “行。

    ”楊巡答應着,又要揚起膀子招呼服務生,被梁思申伸出鋼筆壓住手指。

    他見梁思申微微伸手姿态曼妙地怎麼招呼了一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服務生立刻大步繞過來聽候吩咐。

    然後聽梁思申輕輕說簽單什麼的,一會兒就見服務生拿帳單過來,梁思申簽字确認,就算結了帳,所有的都是輕聲輕氣。

    楊巡頓有所領悟,厚臉皮隐隐發燙。

     梁思申微笑起身。

    她是看着楊巡是個能人,心有好感,才會誠意相待,否則,她隻有一邊看笑話。

    而楊巡則是起身恢複平靜,笑道:“我們平時說話粗聲粗氣慣了,土包子……” “誰還不是一樣。

    我剛到紐約時候,看到活生生的摩天大廈高可入雲,驚呆了,竟然握着嘴數樓層,結果數得天旋地轉,吧嗒一聲仰天摔地上,惹旁人笑死。

    你看,現在說出來你還笑我呢。

    ” 楊巡其實不用梁思申開解,他又不會太在意那些,但既然梁思申開解,那就更好,他更喜歡梁思申這個善解人意的女孩。

    不過,他發現一個重大問題,站在梁思申身邊,他似乎矮了一截。

    再看,果然梁思申穿着粗粗的高跟鞋。

    矮什麼都行,怎麼可以矮人一等?他怕梁思申注意到這點,就有意地說話轉移梁思申的注意力。

     “你說邊吃邊想,不用想了,我已經決定。

    人這東西,嘿嘿,沒有吃不了的苦,隻有享不了的福。

    人比牛皮筋彈性大多了。

    啊,外面熱,你行不行,要不這兒吃,吃飯我請客,一定得我請客。

    ” “你請也不要在賓館吃,賓館的菜千篇一律,絕燒不出濃油赤醬的油爆蝦,我這一去美國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家,今晚最後一餐,得吃個夠份兒。

    你說好你請客的哦。

    ” “那當然,請吃飯還不是小意思。

    就走過去?遠不遠?你吃不吃得消。

    ” 但楊巡看到梁思申踩着高跟鞋走得飛快,而旁邊走過的上海女子也個個穿高跟鞋如履平地,将大腳裙褲穿得搖曳生姿。

    梁思申身後,一陣香風。

    楊巡甯願走得稍後一步,看前面活色生香。

     但等坐上飯桌,梁思申便就自己習慣的資金測算辦法詢問楊巡電器市場資金安排。

    楊巡本想飯桌上說說笑笑,活躍氣氛,融洽感情,他很想看梁思申笑,也很想引得梁思申對他好感,他時間不多,隻有這意外飛來的不到二十四小時。

    但梁思申一心隻說正事,他也沒法,隻好配合。

     梁思申原是因為跟楊巡沒太多可談,無非是想通過對話進一步深入了解個體戶對資金的運用又是如何見縫插針,因此要跟楊巡多聊多說。

    她心中有個報告隐然成型,切入點就在楊巡這個人,這個人立體的方方面面,甚至包括楊巡的思維方式。

    她心中有份執着,她說不出為什麼,就對上海如此着迷,她希望通過一個活力的楊巡勾勒岀一個活躍的個體群體,通過預測個體群體對經濟發展的影響,改變吉恩原有的對中國國營企業痼疾的不良印象,和對國營經濟主導下發展速度的深刻懷疑。

    她希望吉恩改變态度,認可上海。

    即使隻是口頭,即使沒有伴随着布局調整深入上海,她依然會覺得高興。

     而且,她想到,她學成後回國工作的可能。

     楊巡不知道梁思申想那麼多,他享受了一個美好的夜晚,第二天又殷勤把梁思申送去機場,果然看到她又換了一套衣服,心說難怪大箱小包那麼多,光衣服就夠占地方。

    回頭,看哪個女孩都不入法眼,都成庸俗脂粉。

    止餘一個戴嬌鳳,楊巡不作評價。

     從此之後,梁思申的形象在楊巡的心中,就像崇洋媚外者心中的美國月亮,越是看不到,越是圓滿無缺。

    又像收藏家手中的古玉,越是玩味,越是圓潤。

     隻是楊巡想不到,他不過是梁思申的一個采樣标本,時過境遷,便也丢開了手。

    因為梁思申已經完成一份漂亮的報告,報告中有對新崛起的宋運輝等技術型國企領導人的描述,也有楊巡等私企領導人在經濟活動中越來越活躍的預測,報告引起吉恩對中國興趣的加大。

    吉恩看着英國新任首相梅傑訪華報到,決定把對中國經濟的關注繼續下去,并且加重關注的砝碼。

     梁思申繼續繁重的功課和有趣的兼職,忙得滿嘴詛咒的時候,依然不會忘記睡前搭配服裝配飾的樂趣。

    而老天也不會放任美麗女孩的青春時光孤單流逝,梁思申中學時候的一個男同學新學期過來同校讀法律,男同學典型北歐人種,高大帥氣,還有一雙迷人雙目。

    兩個人一個鋼琴一個小提琴,一曲《梁祝》,珠聯璧合。

     宋運輝出差回來,一直等待着老馬一朝重權在手,大刀闊斧行動。

    但很遺憾,他看到進出老馬辦公室的人次增多,可一直不見老馬采取任何措施。

     老馬自然是不信宋運輝忽然放權。

    對于旁人勸說趁機行事的建議,他一概哈哈一笑置之。

    猶如一大家子,鬧騰得慌的是誰?是偏房們。

    正室一貫以不變應萬變,坐看雲卷雲舒。

    他少做少錯,身處正位,誰奈何得了他。

    老馬已經想明白了,何必與偏房争一口氣,放他宋運輝心甘情願做牛做馬去。

     因此對于宋運輝交來的出國初步名單,他并不多插嘴,交上來幾個,他轉手給幹部科幾個,讓幹部科拿硬杠子先做個篩濾,剩餘的人他全部打包又交還宋運輝,說這幾個人都可以,包括他自己。

    宋運輝一看人數差不多,就不作修改,事情本來會在比較令人失望的平淡中解決。

    偏偏碼頭老趙一定要去,老趙先找宋運輝,宋運輝給老趙講了程序,要老趙去找老馬。

    老馬對老趙挺失望,已經不再拿老趙當自己人。

    見老趙竟然還敢不要臉地讨要上門來,他不作當面拒絕,因他不想與老趙這等人理論,他打個電話問清宋運輝在辦公室,索性帶着老趙一起去宋運輝那兒,讓宋運輝無法踢老趙這個皮球。

     老馬見到宋運輝,非常主動地說,他這方面不拿主意,免得拍闆定下來的設備要麼不夠先進,要麼配套系數不合理,白浪費了國家寶貴外彙不說,還得影響大家的工作進度。

    老馬建議,誰去,定什麼設備,還是請宋副廠長統籌考慮,至于他去,可以現場發揮領導帶頭作用。

    老趙去不去,老馬請宋運輝根據設備引進要求,斟酌而定。

     宋運輝聽了微笑,不出所料。

    但他偏拗着老馬的意思,無視老馬前面說的話,隻說既然老馬親自出馬,老趙自然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宋運輝當場拿出名單,将方平手下的一個人勾去,填上老趙。

    當着老馬的面,硬是再确認一下老趙如今的歸屬。

    老馬當場鬧個沒趣,悻悻而走。

    而老趙雖然勝利赢得出國機會,卻隻能勝不驕,良心讓他沒臉宣揚赢得機會的原因,那是因為再一次背叛老領導。

    老馬和老趙都沒法說,各自将所有的話悶在心裡。

     但老馬也是生氣不願管事,把出國的事又全扔回給宋運輝。

    諒他不敢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