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 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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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求來天大恩情,他們答應我先上馬後補證。

    否則你想,我每天拖着不能上馬,一天白白生出多少利息,錢比砸水漂子還浪費。

    我現在把利息全拿出來送人情請客,市場早開業早掙錢早還錢,早一步進入下一個新項目,算下來那些送人情的損失可比利息損失少多了。

    宋廠長你說是吧?” “還得适可而止。

    也不是人人都吃那一套。

    ”心裡隐約猜出,楊巡是迂回地向他解釋來了。

     但楊巡卻一筆蕩開,開始說他剛在北方開市場時候遇到的種種人為糾纏,說起那些簡直可稱作無理取鬧式的收費,一向在規矩行業裡工作的宋運輝駭笑不已,沒想到光天白日之下竟然還有問男人收計劃生育費之類的滑稽事。

    尤其是楊巡說起來繪聲繪色,聲情并茂,現場效果極好。

     宋運輝不喝酒,楊巡天天以酒洗胃巴不得不喝酒,按說沒酒的宴會氣氛不佳,但因為楊巡口才好,兩人吃飯照舊能吃得盡興。

    宋運輝不急于表态,等着楊巡繼續發揮,楊巡就如宋運輝所願,說了很多之後回到正題。

     “雖說不是人人都吃那一套,可架不住有人吃那一套啊。

    現在機關的工資又低,有辦法的跳出去到深圳海南闖去,沒辦法的看着我們掙錢眼紅。

    我挨罰挨多了,總算長了點頭腦,明白一些教訓。

    一樣是拿出去一百元,我先乖覺一些自己送上門去,最好還是送到個人腰包裡,那一百元叫做人情,以後人家看見我另眼相待。

    可如果不乖覺等着别人罰上門來,那一百元叫做罰款,錢交出去了還落不下一個好兒。

    我現在打點上面換他們一個默許,讓我順利開工不來罰款,不僅我可以不讓錢躺在銀行白白扔掉利息,還換來長久的人情,等于是給未來鋪平了道路,還裝上路燈。

    可我現在為難,大尋不吃那套。

    ” 宋運輝隻能“噢”一聲,剝着鹽烤蝦看看楊巡,心說原來楊巡也有怨氣。

    可也不能否認,楊巡的理由成立。

    那送人情的苦頭他在東海項目之初也嘗過,雖然沒像楊巡似的還形成理論,可他也太知道,早送一步,自覺送上門,送得讓人眉開眼笑,那效果事半功倍。

    可能尋建祥沒有主事,沒有成事的迫切感,不能理解楊巡的苦衷。

     楊巡等了會兒,不見宋運輝問話,心裡明白還得他繼續說下去,他可不敢逼着宋運輝會話。

    “大尋為人爽直,以為哥們義氣能吃遍天下。

    再說他不能太忍,我一般不敢讓他跑出去辦事,怕鬧僵了難以收拾。

    再有,大尋要做爸了,現在做事的狠勁已經沒有過去足,他現在最愛做的是管住市場,不用說,大尋管的市場我最放心,有大尋在,我幾天不去市場看看都沒事……” 宋運輝終于忍不住笑道:“你直說吧,大尋多義氣我知道,你說說你們有了什麼矛盾。

    ” 楊巡也笑,他鋪墊了那麼多,還不是因為不想惹宋運輝反感,既然宋運輝讓他直說,那他隻能婉轉地直說了。

    “宋廠,你信嗎,大尋這樣的好漢子,他這兩天能把我煩死。

    别人煩我,我最多塞住耳朵不聽,可大尋是朋友,朋友的話不能不重視。

    他現在每知道我從出納那兒提一筆錢去應酬,他就得唠叨我一句。

    他沒像女人話多,他就啧地一聲說我又怎麼怎麼了。

    可他是朋友啊,我得跟他解釋。

    我本指望解釋清楚了,他以後能不說,可下次取錢他照樣說。

    他結婚後變得跟守财奴似的,嗳,我說他壞話了。

    ” 宋運輝繼續剝他的蝦,但輕描淡寫地道:“你看怎麼辦好。

    别人或者是光訴苦沒辦法,你小楊不一樣,你肯定已經想好招數,隻想通過我做個中間人做個見證。

    ” 楊巡有些尴尬,又有些高興,跟聰明人說話說費勁也費勁,說不費勁也是不費勁。

    他有些誇張地雙手伸過桌面,握住宋運輝擒着蝦的右手緊緊搖了幾下才放開,道:“宋廠太理解我了。

    那我直說,說錯的話,宋廠當我沒說。

    我的意思是,一個單位得有一個頭,其他人都得聽頭的。

    大尋看誰都是朋友,再加他本來就在公司裡有百分之十的份額,他心裡跟我是平等的。

    這樣的關系如果我們能彼此理解對方的工作,那最好,一加一大于二。

    現在不能理解的時候,合作就費勁了,一加一甚至小于一。

    我的意思是,我把食品小商品市場百分之十的攤位分給大尋,租金按比例扣去管理費支出,其他都是大尋的……” 宋運輝至此已經摸清楊巡的意圖,和楊巡的價碼,他不等楊巡說完,就徑直打斷,說出自己的價碼。

    “我明白你的意思。

    這樣吧,我做中間人,找個時間起草一個協議,你與大尋的合作終止于食品小商品市場,其餘你自己施展宏圖去,市場随便你抵押,資金也随便你操作,但你得保證兩條:一,大尋替你管着市場,你照付工資,你前面也說了,大尋管得好,那就讓大尋繼續管下去;二,百分之十二的攤位分給大尋,租金按比例扣去僅限于市場的管理費支出。

    因為大尋退出,你總不能不給大尋一些補償,百分之十的數字不合理,百分之二的補償不算高。

    這樣定吧。

    ” 楊巡聽着宋運輝不由分說的開價,心說百分之二的補償怎麼不算高,大哥你知道攤位租金行情不。

    但那話是宋運輝說出來,宋運輝是他在這兒的靠山,再說宋運輝的其他條件開得幹脆而不糾纏,比他原先設想的還有利一些,他除了答應,還能做什麼?“好,就這樣定。

    謝謝宋廠長理解我,我本來還以為宋廠會罵我過河拆橋。

    這樣好,有宋廠理解,大尋也肯定能理解,我能保住大尋這個朋友。

    ” 宋運輝微笑,“這個周末,我們找時間簽一下。

    ”心裡卻說,楊巡這小子,過河拆橋确實有,不過還算是合理。

    最難得的是當機立斷,竟然是一點情面都沒有,什麼口口聲聲的朋友,凡是阻礙他發展的,楊巡揮刀子時候那個果斷利落。

    再想自己,想到自己目前面對的牽絲絆腳的關系,他倒要學學楊巡的快手了。

     天,是越來越熱。

    人們一步步地抱怨熱死人,再熱肯定得熱死個把人,毫無疑問得熱死人,而炎熱的天氣還是一再地挑戰人的承受極限。

    原來人其實比自己以為的更能屈能伸。

     而宋運輝的心裡極限在看到報紙上面的新聞時,也是着實如琴弦一般被撥弄了一把。

    日本首相海部俊樹訪華!這條消息看在等待蟄伏了兩年的宋運輝眼裡,其爆炸性效果卻是不言而喻。

     他拿着報紙翻來覆去前前後後幾乎一字不差地看了個透,再也找不出其他暗示信息了,這才放下報紙,燃起一根香煙靜思。

    毫無疑問,一扇門打開了。

    或者說,一座堡壘崩塌了。

    其後會不會産生連鎖效應? 但沒等宋運輝一枝煙燃盡,一個電話直接追到他的案頭熱線。

     來電人的聲音充滿華貴的慵懶,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