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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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過後,宋運輝奔赴廣州會見一位港商。

    港商住白天鵝賓館,宋運輝住系統在廣州的招待所。

     閑暇出來逛街,廣州的街道比金州繁華得多,宋運輝此時已多次來廣州,光是廣交會就來了兩次,他此刻已能将廣州閑閑逛來,而不是剛第一次來的時候對廣州的亂驚得目瞪口呆。

    接近春節,好多商店火熱地挂出大幅招牌,招引顧客,商業氣氛濃厚。

    相比之下,金州所在的市區最多放出一塊小黑闆,上面寫上草草幾個字,路人一不小心就忽略。

    宋運輝貨比三家,買了些禮物以便回家春節可以送人。

    因為程開顔身子不方便,他今年準備叫父母過來過春節。

    在金州的春節肯定與在農村家裡的春節不一樣,大約會有許多人上來串門,他也得去一些朋友領導那裡拜年。

    沒有拿得岀手的禮物不行。

     可是,東西真貴!并不是宋運輝眼高手低,看得上眼的都是貴重東西,而是去年與今年比較,物價上漲太明顯,而工資上漲太不明顯。

    雖然去年年中時候,金州貫徹國家有關工資與職務挂鈎的精神,進行了工資改革,宋運輝的工資提到副處級别,與其他副處再也不存在多少工齡工資差别,可是,錢到用時方恨少,他家隻有程開顔陪嫁的一些家具,他需要花錢填滿他空闊的家,他底子太薄,幸好程開顔從不埋怨,程開顔隻要有他在就是天堂。

    看着廣州街頭琳琅滿目的商品,宋運輝捏着手中緊巴巴的幾張大團結,很是窘迫。

    不出金州,還不覺得錢的少,到了國外,反正是知道自己錢少,有心理準備,可出了金州,尤其是上廣州上海這樣的地方走一遭,才真正受到心靈的震蕩。

     宋運輝帶來廣州的旅行袋沒裝滿,旅行袋癟癟、錢包也癟癟地回家了。

    乘火車回金州,毫不客氣坐的是14級以上幹部才能乘的軟卧。

    經過上海時候跳上滿嘴酒氣的虞山卿。

    相比之下,虞山卿的旅行袋不僅漂亮洋氣,而且充實。

    虞山卿分給宋運輝吃塗抹着奶油椰絲的面包,又拉開拎包送給宋運輝幾盒音樂磁帶,說是特意帶給他的,還有一條沉甸甸的漂亮絲綢圍巾和一包上海什錦糖。

    宋運輝送出的隻有可憐巴巴的一瓶夏士蓮。

    好在,這玩意兒還沒北上到上海,虞山卿還沒見過,看着滿是英文的包裝,虞山卿也不知真高興還是禮節性表示高興,看上去反正挺受用。

     兩人都是天南海北說了一通,甚至還讨論了廠衛生院那些婦産科醫生哪個頂用,然後,不免都說到最近全廠上下都關心的總廠人事。

     “小宋,你看闵那個拼命三郎去總廠,基本不會變了吧。

    ”闵,就是一分廠廠長。

     “我看應該不會變。

    我隻愁新車間新來哪個車間主任。

    ” “哈,你愁什麼不行,愁這個,一看就是跟我打馬虎眼。

    有你在新車間一天,哪個車間主任來都是虛職。

    我才愁。

    我就是奇怪了,你跟闵明明是一号人,怎麼就對不上眼。

    難道是同性相斥?” “你愁什麼,闵上來肯定不會管經營。

    我才愁,全廠人民都知道我跟他不對路,隻有你說是一号人。

    ” “闵跟你最對路,都是抓效益的狂人。

    以後你我手中出去的條子,都得在他手裡溜一彎,他還能不撸下一大批?走着瞧吧。

    ” 宋運輝倒是一愣,沒想到虞山卿看到這條。

    他沉吟會兒才道:“你還是不用愁。

    闵再怎麼樣,也不會駁水書記面子。

    不是說闵是水書記一手提拔的嗎?” “希望如此。

    怕隻怕……翅膀硬了。

    ” 宋運輝再愣,看住虞山卿,虞山卿沒回避,也看着他。

    “很可能,我們兩個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你還沒意識到?” 宋運輝前思後想半天,才恍然:“你是說,闵的這回任命,将是從部裡壓下來?水書記也無能為力?” “我沒說,我又沒看見任命。

    你丈人沒跟你說?” “我元旦後一直出差,你忘了?不過……水書記是什麼人,他在金州,哪有擺不平的事。

    起碼,他退休前兩年裡,你不用愁。

    我反正還是愁,以後新車間歸闵管。

    ” “兩年後,估計是闵的天下了吧。

    一般來說是,不,肯定是。

    我們還有兩年存活期。

    ” 宋運輝看住虞山卿,微笑道:“你别跟我綁一起,兩年,那也隻與我有關,跟你什麼關系。

    你喝多了,來,喝口水。

    ”心說虞山卿酒後真言,總算今天抓住機會可以壓他一頭。

    他隻能不予計較。

     “三個人,才半瓶茅台,怎麼會多。

    ” “茅台?真的假的?” 虞山卿一笑起身,翻上他的床鋪取來一隻瓶子,扔給宋運輝,“還有半瓶,給你,應該是真的。

    你這人洋酒喝了不少,中國酒反而不認識。

    ” 宋運輝打開瓶蓋一聞,濃香撲鼻,笑道:“好酒。

    我要喝上一百毫升,回頭你背我下火車。

    ”說完把瓶子還是放回虞山卿面前。

     虞山卿一聲冷笑,将茅台酒瓶收回:“小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看不起我?連要你收個禮也還得我求你。

    還有闵。

    可你們現在拿我沒辦法。

    等他兩年後上位,第一個先把我這個馬屁精鍘了。

    然後才輪得到你。

    可他也不想想,他也是靠丈人發家,金州哪個領導屁股後面是幹淨的。

    ” 宋運輝這才明白虞山卿的顧慮,虞山卿雖然從水書記那裡批得條子,可生産的安排大半需要從一分廠廠長手裡經過,闵這個人一向好名,看重一分廠的效益,又是個狠角色,不知虞山卿在他手裡吃過多少排頭。

    闵做了總廠副廠長,可上面依然有水書記,虞山卿隻有反而好過,少了個直接經手的。

    但兩年後水書記退休,那就難說了。

    宋運輝看着滿嘴酒氣,臉卻不是很紅的虞山卿道:“可闵還是有能力,他的今天,有偶然,更多的是必然。

    ” 虞山卿冷笑一聲:“算了吧,為你自辯吧。

    你現在當然可以這麼說。

    但你想過沒有,同樣一件工作,你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你憑什麼?無論什麼工作,上面給我的時候我都得千恩萬謝感謝領導給我機會,即使再不願做,也得接受,也得去做好,你用得着接受嗎?你還可以挑三揀四,可我能挑揀嗎?即使明知道給我的是火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