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 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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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書記程廠長一樣的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

     他回到車間,立刻着手下控制室改變參數。

    一分廠廠長也到場,當然坐在總調度座位上的隻能是宋運輝。

    一分廠廠長不得不無奈地想,即使這小子再嫩,卻誰也沒法将他從這個副車間主任位置上搬走,技術上,無人可以在近期内取代宋運輝的位置。

    一分廠廠長四十來歲,算是總廠裡面年輕有為的領導,他對宋運輝,不像水書記與宋運輝之間隔着好幾層,他對迅速竄起的宋運輝有所忌憚。

    他深知,今天會議上如果換成是他回答水書記同樣的話,一向強硬的水書記可能都會氣得罵出來。

    他嫉妒宋運輝是程廠長的女婿,又是水書記的嫡系,他感慨有人就是好運氣。

     宋運輝不知道頂頭上司在他最忙碌的時候站他背後深思,他盯着表盤上的各種變化忙不過來,哪有心思想其他,晚飯都差點吃到鼻孔裡去。

    一直忙到第二天淩晨,各項數據才穩定下來,他又帶人到現場角角落落巡視一遍,在又看了一遍總控室數據後才回家睡覺。

     沒想到,他才要掏鑰匙開門,裡面程開顔卻早一步将門打開。

    宋運輝看着睡眼惺忪的妻子,奇道:“小貓你沒睡?等着我?” “嗯,你去洗澡,我給你煮個蛋。

    ” 程開顔揉揉眼睛去廚房。

    宋運輝心疼,将她拖住,抱了會兒,才道:“别煮了,我困得很,洗完澡趕緊睡覺。

    ” “不行,我得保護好你的胃。

    大哥沒你姐姐保護着,不是胃出血了嗎?” 宋運輝抱起妻子,硬是将她放床上,按住她不讓起來,“你睡吧,我吃你的杏元餅幹,總算有機會偷吃你的餅幹了,哈哈。

    ” 見丈夫這麼說,程開顔放心,一轉身就小貓一樣地睡着了。

    宋運輝洗了澡出來,雖然真困,可不想辜負程開顔,吃了五六隻小小杏元餅幹,上床睡了。

    結果,早上還是他聽到鬧鐘把程開顔叫醒,讓她去上班。

     宋運輝睡到中午,做了菜等妻子下班回來吃。

    程開顔吃了就睡,宋運輝坐在她身邊想昨天會議的事。

    難道沒有辦法讓高質量的産品賣高價?為了經濟效益,真的要讓新設備自甘平庸? 金州沒辦法如小雷家那般轟轟烈烈便罷,卻還要自甘堕落地倒退。

    宋運輝怎麼都不可能沒抵觸情緒。

     宋運輝郁悶地也堕落了幾天。

    第一天下班與程開顔一起去嶽父家吃飯,吃完出來看電影。

    第二天自己做菜吃了,趁天光還亮,兩人在小操場上打羽毛球,打得大汗淋漓,程開顔别提多高興,丈夫終于陪她玩,宋運輝好靜,結婚以來大多數日子都是貓家裡看書,電視也不大看,大多數時候是程開顔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宋運輝一個人在卧室看書。

    程開顔很是有點怨。

    第三天是周末,宋運輝下班到總廠辦公室樓下接上程開顔,兩人直接趕去市裡,到一家老字号飯店吃了一頓。

    在市裡不同廠區,宋運輝不用表現岀适合領導身份的老成,一手推自行車,一手牽着程小貓,兩人沿街溜達,看市區夜景。

     街上也有很多其他年輕人在溜達,雙雙對對的,與宋運輝他們擦肩而過。

     程開顔取笑宋運輝,“你看,滿大街隻有你一個人穿工作服呢,最難看。

    ” “人長得好,披麻袋都好看,咱有自信。

    ”宋運輝笑嘻嘻的。

     “人家本來還想叫你去工人文化宮跳舞呢,哼哼,可你太難看了。

    ” “你看看,那麼熱天,滿大街人都穿沒袖子的裙子,就你最老實。

    本來還想帶你去跳舞,這下不敢帶了,怕帶壞你這老實頭。

    ” 程開顔并不在意,笑道:“都是你那個美國小妹妹害的,現在全金州女孩子沒一個敢穿沒袖子的衣服,怕被人笑話。

    劉啟明到現在還為這事被人笑話呢。

    ” “噢,這麼嚴重?梁思申這個小鬼,前幾天信裡說她喜歡上一個金發碧眼很有貴族氣質的男孩子。

    劉啟明另找男朋友沒有?” “沒呢,反而虞山卿香得很,很快找了,很漂亮,化驗室的。

    小輝,你出國看到那些西德女孩怎麼穿呀?老外是不是穿很少?”程開顔并不是很喜歡提到梁思申。

    雖然自己不小心說出來,卻不願接了丈夫的話頭。

     宋運輝笑道:“我才去多久,大多數時候都在工作,不過有些西德女孩晚上還真是穿得可怕,我都不敢擡頭看。

    北歐人長得高大,我在車間遇見……遇見……”宋運輝忽然想到什麼,呆立在路中兩眼迷茫地發傻。

    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呼之欲出,可又卡在一處無法明晰。

    是什麼?宋運輝絞盡腦汁卻想不出來。

     程開顔看着奇怪,拿手輕輕騷擾,見宋運輝不理,便下死勁推他,卻見宋運輝眉頭一擰,“啧”了一聲,“别煩,我想事兒。

    ”程開顔聽了老大不樂意,他态度怎麼可以這樣?扭着嘴就“噔噔噔”管自己走了。

    可走幾步發覺宋運輝沒跟上,賭氣不理,繼續走。

    走出好遠,才忍無可忍鑽進一條小巷偷偷回瞧,卻見宋運輝神不守舍地低頭慢悠悠走,根本就不知道或者不在乎她已經跑開。

    兩滴委屈的眼淚悄悄溢出程開顔的眼眶,他壓根兒就不在乎她。

    程開顔不知道宋運輝這是想起他在美國的小妹妹了,還是想到工作了,結婚半年來,她慢慢覺察岀,好像對于宋運輝,她總是沒法成為他心中的第一位,他隻有在工作學習之餘,才會看到身邊還有一個她。

    可等他投入到工作學習中時,他當她是透明,甚至如今天一般恨不得她自動消失。

     可對于她,宋運輝卻是她的全部。

     她看着宋運輝旁若無人地推自行車且行且思,好長一段路,都沒發覺身邊少一個人。

    她看着宋運輝慢慢接近她站立的地方,又慢慢從她面前走過,臉上卻似乎有了笑意。

    程開顔很想不喊他,就讓她自己迷失在市區,看他宋運輝怎麼辦。

    可她不敢,天太黑,路燈太暗,她怕,再說回去廠區還有好長一段漆黑的路。

    她隻能在宋運輝背後委委屈屈含淚喊一聲“宋運輝”。

    卻見宋運輝做夢一下回過頭來,看見她就滿面春風地倒退着走回來笑道:“小貓,你怎麼鑽那兒了,晚上鑽小弄堂不安全知不知道。

    ” 被宋運輝這麼溫柔地一關心,程開顔心中的怨氣一下沒了,可還是委屈,站在原地瞪着淚眼就是不挪窩。

    宋運輝走近才看清楚程開顔在流淚,忙道:“怎麼了?誰欺負你?還是哪兒摔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