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 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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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等下我跟她一起回去。

    ” 宋運輝早在說出送程開顔的話之前,就已經想過,這是在程廠長面前說話,而不是單獨蒙程開顔一個人。

    他早被程家感動得無以複加,見問毫不猶豫地道:“您下班還早,我送一下吧。

    ” 程廠長立刻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真是開心得想大笑,可他好歹還知道含蓄含蓄含蓄,硬是憋成微笑,伸手拍拍宋運輝的肩,道:“我去反應塔看看,你随後就來。

    ”說着就避出去了。

     宋運輝看看程廠長的背影,也是微笑,這一家人,都對他太好。

    他跟着走出去,對還在洗碗的程開顔道:“有個不情之請,明天給我燒個紅燒豬蹄行嗎?多放蔥,我最近一餓就想。

    ” “好的,你還想吃什麼呢?盡管說。

    ” 宋運輝幫程開顔拿着洗好的飯盒,笑道:“還有個更沒道理的要求,我白天幾乎沒時間,你幫我買些方餅好嗎?雖然晚上吃得很飽,可消耗也大,睡覺前又餓了,每天做夢都是進飲食店暴飲暴食。

    ” 程開顔更是笑逐顔開:“好啊好啊,我給你做煎餅來,卷點兒菜,那才好吃。

    ”說着把最後一隻飯盒疊到宋運輝手裡。

     宋運輝将飯盒都搬進去,放到程開顔撐開的天藍布袋裡,才從褲袋摸岀一把錢交給程開顔。

    “這些錢也不知是多少,你拿着用,以後我的飯菜都從這兒開支吧。

    不久發工資,我拿來再交給你。

    ” “不用,你沒聽爸爸已經說了嗎?又不是單獨給你做呢,沒多少的。

    ” “你千萬拿着,否則我就跟占小便宜的人一樣,會給你們一家留下很不好印象。

    明白嗎?” “我們一家對你印象很好,你别擔心。

    ” “不是這意思……唉,怎麼跟你說呢。

    ”宋運輝有些為難地看着純潔的程開顔,勉為其難地胡說:“比如我想吃豬蹄,你如果不收我的錢,我以後就不敢跟你提,白吃的人沒法理直氣壯,這下明白了嗎?這錢你悄悄收着,不一定告訴你爸媽,你偷偷給我買好吃的,這是我們的秘密。

    來,上車。

    ” 程開顔跳上車,還在後面道:“真沒事的,我們還擔心你不肯吃呢。

    ” 宋運輝隻得來硬的,“你一定得收,否則我明天就中午打了晚上的飯,以後再也不吃你送來的晚飯。

    ” 程開顔無奈,隻有答應。

    她雖然感覺自己沒什麼希望,可坐在宋運輝身後,又說了那麼多話,她已經滿足。

    回到家裡,一照鏡子,卻不是看到滿臉紅霞,而是一臉的灰,才想起宋運輝那件衣服上面全是灰,她後悔極了,早該要他把衣服脫給他洗,他一天勞累,回寝室還得洗衣服,多辛苦。

    她打定主意明天就提出這要求。

     宋運輝回去工地的路上騎得有些慢。

    他又不是傻子,一個二十多歲才隻能煮個肉餅蒸蛋而且肉沫還得哥哥剁好的嬌嬌女怎麼可能一下對燒菜有了興趣,一個怕黑不敢晚上騎車的女孩子卻“冒險”到工地送晚飯,那哪是可能為她爸,那全是為他。

    宋運輝甚至自覺有點自作多情地想,程開顔春節到現在消瘦那麼多,是不是因為從他這兒受了打擊?剛剛在夕陽下看到程開顔纖弱的身影,他心裡就跟被什麼擊中了似的,原是充滿憐憫,可近了,卻看到的是程開顔對着他充滿希冀和欣喜的眼睛,她對他,連一絲幽怨都沒有,卻更令他痛心。

     原以為她隻是一個沒腦子唧唧喳喳隻會傳遞小道消息的小姑娘,現在……不一樣了。

    但不一樣在哪裡,宋運輝也說不上來,總之,他答應程廠長的時候,沒有猶豫。

     回到反應塔邊,遇見程廠長,兩人都是眉開眼笑的,态度出奇的好。

     不久,在程廠長授意下,宋運輝向工地所有青年提出“我把青春獻給黨”的号召,設立一個專門筆杆子,天天發掘工地青年的先進個人事迹,公布在現場指揮辦公室門口黑闆報上。

    事迹發掘的着眼點很别緻,青年們每月平均加班時間都可以成為亮點,顯示青年們忘我工作的精神。

    程廠長說,先進個人,需要先進事迹來說明問題,而先進事迹中的某些亮點是需要制造的,為宣傳所必須。

     宋運輝向水書記彙報時候,就抓住以前他在尋建祥問題上的困惑大做文章,說他經過與水書記的談心,領會水書記就青年思想工作問題的指導,考慮之後,以一個同齡人的身份提出“我把青春獻給黨”的号召,希望通過這個活動來調動八十年代新一輩們的積極性,調動他們的主觀能動性,在青年中掀起好學苦幹的新風尚,以新設備安裝投産為立足點,充分展現金州新青年的風貌。

    這個想法,獲得水書記的肯定。

    水書記還指定宋運輝将事情經過和想法盡快寫出來,交給他。

     程廠長聽說後笑道,人人都知道這是表面文章,可人人都得煞有介事地将表面文章做好。

    他要宋運輝寫的時候切不可大意,既不能太自我,又不能太浮誇,必須圍繞“青年”這兩個字大做文章,突出處在當今這個特殊年代的“青年”,這個八十年代新一輩的特殊性。

    程廠長既然知道宋運輝已經認可與他女兒的關系,他自然就不怕宋運輝再有脫鈎機會,難的隻是在第一步,兒女親事是你情我願的事,如果宋運輝從頭就不認他女兒,他也沒辦法,現在既然認了,他就能保證結婚隻是一個時間問題,他相信宋運輝做出選擇時候頭腦清明得很,知道既然選擇了他女兒,就可獲得什麼好處,與承擔什麼後果。

    以宋運輝這樣的明白人,答應之後,應不會自毀前程走出抛棄他女兒這一步。

    所以,程廠長放心施岀十八般武藝傾心幫助這個準女婿,絕無藏私。

     程廠長經曆風雨,官場打混多年,如今拼得這金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自有許多獨到見解。

    這等見解,令宋運輝受用不盡。

    宋運輝一輩子接觸的最親近的人比如父母比如張教授等都是文人氣質,滿頭滿腦都是忠孝節義的傳統思想,想走出另一條路的宋運輝不得不自學成才,在黑暗中摸索。

    程廠長的傾心傳授,才讓宋運輝真正接觸官僚,才令他耳目煥然一新。

     因此,宋運輝也向程廠長提出學習女排精神,“拼搏最後一百天”的口号,更加激勵工地所有同志的積極性,也向外人展示工地的熱火朝天。

    程廠長采納這個建議,與衆指揮商議後,确定倒數一百天的起點日期。

    在那一天,彩旗插遍工地,淡灰色、昂揚的高音大喇叭翻來覆去地宣傳“拼搏最後一百天”,無形中,仿佛工地建設進入沖刺階段,衆人情緒進入白熱化,别說外人進來看到熱鬧,連在工地上工作的人們也受感染,加倍努力。

     宋運輝借程廠長的經驗,程廠長借宋運輝的沖勁,猶如風随火勢,火借風威,兩人将工作進行得徹底完美。

     宋運輝與程開顔的感情也悄然滋長着。

    程開顔對她父親是從不佩服的,對宋運輝卻佩服得五體投地,隻覺得他舉手投足俱是學問。

    為了他,她什麼都願意改變。

    而宋運輝第一次打定心思接納一個異性,又是那麼一個單純溫柔的女孩,讓他可以放下一輩子的戒備,終于有地方将性格中深藏不露的狂妄表露無遺,在程開顔圓溜溜的美目面前,他天文地理海闊天空什麼都敢胡說,而隻要是他說出來的,程開顔什麼都聽。

    但他工作忙,與程開顔相處時間有限,相處的時候,是宋運輝話最多的時候,送程開顔回家路上,握着程開顔一隻柔軟的小手,他可以喋喋不休一路。

    隻要他說句别說出去,程開顔就連她父母都不告訴,除非父母誘拐岀東鱗西爪。

    在宋運輝眼裡,程開顔就像一隻小貓一樣乖順,兩人單獨面對時候,宋運輝昵稱程開顔是程小貓。

     施工工地的獎金補貼不少,宋運輝将所有收入分兩半,一半存銀行,一半交給程開顔保管。

    因為随着施工工程的逐漸接近尾聲,和運行培訓工作的逐步開展,宋運輝更得一人掰成兩人用,恨不得連喘息時間也用上,他沒時間自己打理吃飯穿衣,索性都交給程開顔,他相信程開顔,這個單純的女孩将不負所托。

     果然,程開顔自己的錢如數交給父母,從小到大什麼心都不操。

    可宋運輝的錢她保管得跟性命一樣,盡一個統計人員的本能,所有的支出都有記錄,雖然支出表格交給宋運輝過目時候,宋運輝從來不仔細看。

    宋運輝那是用人不疑,表明一個态度,程開顔卻因為宋運輝的信任,而加意保護好宋運輝的錢。

    程母很得意這個準女婿,金州至今分來三批大學生,哪個能如宋運輝那麼出色。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