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 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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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養紅茶菌君子蘭消磨光陰,這中間差距真大。

    宋運輝心想,他絕不能在思想上與那些人同流合污。

     沒想到,回到工廠,也看到一個巨大變化。

    劉總工複出,不過負責金州總廠研究所的籌辦,同時擔任整頓辦審核組的領導。

    雖然宋運輝十月六日就上班,可劉總工這回速度特快,早已在昨天組成兩套班子,開始運轉。

    一時,整頓辦變成兩條線争先恐後地交纏前行,一套成文,一套審核。

    尤其是劉總工蟄伏後複出,做事快馬加鞭,總是趕着成文的一套班子交出初稿,審核後發還,又讓盡快拿出修改稿。

    因為劉總工在技術人員中德高望重,誰被趕着都沒敢公開對抗,成文班子雖然不屬于劉總工直管,可卻被趕得比被水書記罵着趕還狠。

    宋運輝反而高興,對,這才是做事的樣子。

     宋運輝心中非常好奇,非常想知道水書記主動找劉總工談話的那一次,兩人說了什麼,不知用了什麼策略,讓劉總工煥發青春似的充滿活力。

     終于,也輪到他聯絡整理的一車間整頓文件交付審核組,接受審批。

    都知道,前面的都被劉總工好一頓批,劉總工拿出來的審批意見稿長不見底,被批的人個個噤若寒蟬,但都不敢發出怨言,沒辦法,劉總工批的就在死穴上。

    再說,全都知道,劉總工這人一旦涉及到技術問題,一向态度認真強硬。

     宋運輝還聽說,虞山卿也挨批,一點沒比别人占便宜,甚至,有人說,劉總工就差将審批意見照虞山卿劈頭蓋臉扔過去,一點不顧小女兒的面子,非常鐵面無私。

    宋運輝倒是心說,這才對,劉總工又不是笨人,能看不出虞山卿的心思?此時還能待見虞山卿?宋運輝對于已經遞上去的初稿本來信心十足,那是整個車間工人技術人員心血的結晶,又參照了劉總工筆記本裡面的精華。

    可看了那麼多經驗豐富的技術人員在劉總工手下的遭遇,他也有點心虛。

    他心裡總覺得,他挨罵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他得罪劉總工太多,也因為他知道得太多。

    知道得太多的人,往往成為别人憎恨的對象。

    不過又覺得,看樣子劉總工知道他在水書記面前說情的事,不會那麼恩将仇報吧。

    若是隻有挨罵一途,那也隻有雖千萬人,吾往矣,像别人一樣。

    可正因為他還有僥幸的可能,他才會忐忑。

     劉總工秘書通知宋運輝的時候,他正參與設備改造辦的會議。

    劉總工秘書對于開不開會視而不見,長驅直入,找到宋運輝,有話直說:“小宋,今天該輪到你了,深呼吸吧。

    ” 宋運輝笑道:“等會議開完,行嗎?” 主持會議的生技處副處長立馬道:“你去,快去,會議記錄會給你看,别讓劉總殺過來。

    ” 宋運輝心說奇怪了,怎麼劉總工權威一點不下于水書記?隻得收拾桌上東西跟秘書出去。

    宋運輝才到門口,裡面的劉總工就問了句:“小宋,你自己對草稿打幾分?”宋運輝隻見在他面前的秘書神情變了變,不知道這是禍是福,硬着頭皮挨進去,硬着頭皮回答:“九十五分,因為沒經曆設備大修,少許問題我模棱兩可。

    ”身後,秘書将門掩上出去,形成關門打狗之勢。

     劉總工道:“請坐,茶水是我剛替你倒的。

    如果你不是宋運輝,我給你打九十八分,不是為你做得特别好,而是為你草稿表現岀的極強思維條理,換一句話說,你搭建的框架不錯,就像你駁倒FRC技術的方案,你表現出的思維邏輯,讓我無話可說。

    但是對于你宋運輝,我隻能給你及格。

    為什麼,我一條一條跟你分析。

    ” 劉總工并沒如傳說中的發脾氣,而是拿着草稿對宋運輝一一詳解,除了指出錯誤,更非常尖銳地指出犯錯的原因,包括其中的僥幸心理或者想當然心理。

    宋運輝如果是厚臉皮,完全可以在心中給自己開解:哎呀,錯不多,最多一頁評審意見。

    但宋運輝偏是個認真的人,而且劉總工的批評又是一針見血,所以,他全身越來越熱,工作服腋下部分慢慢滲出汗水。

    是,他的一些小聰明小滑頭都被劉總工找出來了,劉總工就像是翻出他的腦子清理後找出漏子,将他的心理分析得清清楚楚,這才可怕。

    難怪劉總工隻給他及格,他沒盡力的地方太多,他認。

     總算劉總工清算完畢,宋運輝還在忙着記錄,劉總工問了一句:“是不是說你累不死,你就忘乎所以,兩隻肩膀一起挑?一邊做整頓辦的事,一邊做設備改造辦的事,你哪來那麼多時間精力?” 宋運輝忙将最後幾個字寫上,才回答劉總工的話,“我還單身,時間比較容易掌握。

    ” “新舊設備一起考慮,不混淆嗎?” “不會,倒是互補,尤其是新設備的有些獨特設計可以為舊設備未來可能的改造提供思路。

    ” “噢,你想到哪些?說……”說到一半時候,劉總工有些遲疑,不知道這個小夥子會不會保密。

     宋運輝理解,FRC的事讓劉總工心有餘悸。

    他有些尴尬地笑道:“劉總工如果有時間,最好一起去一車間現場邊看邊說。

    ” 劉總工道:“你去拿安全帽來,十分鐘後樓下彙合。

    ” 宋運輝熱氣騰騰地出來,到外面忍不住一個深呼吸,到辦公室被同僚看見腋下汗水畫的地圖,都是會心一笑,要好的則是問一句“挨罵啦”,宋運輝依然紅着臉笑笑點頭。

    但忽然想到,其實他不算是挨罵,劉總工的聲音并沒提高多少,會不會其他人也是将此稱作挨罵?按說,劉總工這個知識分子也不該是水書記那樣會得拍桌子吹胡子的人,而且水書記也不罵髒話。

    可能别人的遭遇也是差不多。

     已近下午四點,劉總工帶上一隻三節電池手電筒,招呼上宋運輝一起去一車間,沒去車間辦公室,直接去的現場。

    正好是三工作組的人上白班,尋建祥還特意到兩人身邊轉了一下,才與宋運輝師父竊竊私語地下班離開,宋運輝知道,他們關心他。

     手電筒在劉宋兩個人之間輪流轉,拿來打指向光柱。

    劉總工對設備極其了解,往往是宋運輝才提出思路的上半句,劉總工就想到思路的後半句,兩人一拍即合,說得極其愉快,都沒顧着天色已暗,設備現場燈火輝煌。

    看完,劉總工讓宋運輝回頭給他一份明細。

     回辦公室路上,宋運輝忍不住問:“劉總,為什麼當初你認準FRC?我對這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

    我到北京一查資料就發現FRC明顯落後。

    ”宋運輝也是存心想告訴劉總工,并不是他一開始就挖好陷阱将劉總工引入FRC泥沼,他也是後來才知。

     令宋運輝沒想到的是,劉總工卻說了一句大實話,“年紀大了,對新生事物不敏感,正好看到手頭資料裡面FRC最有先進性,就一頭紮進去,隻顧做精做細。

    就像今天你的那些舊設備改造設想,金州的設備,很多是我們這些老的想點子想思路改造了又改造的,可如今,卻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提一個頭,我才能想到還有這種可能,但我想到這種可能時候,卻能比你想得深入細緻,這就是年齡的區别。

    以後的金州,靠你們啦。

    ” “年輕的沖鋒,年老的押陣。

    ” 劉總工在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