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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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隻有外公能夠幫忙。

    ” 說着,母親也嘤嘤哭泣起來。

    那聲音,像是一群金色蜜蜂的歌唱。

     這幾天上山割草,丹泊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表姐。

     表姐說:“小聲。

    ” 她說:“小聲。

    鬼聽到了,要去搶外婆的東西,那些餓鬼。

    ” 丹泊往四周看看,隻見樹下一團團陰涼,一隻隻蝴蝶在其間來回飛翔。

    往後,一有人提到鬼,丹泊就想起很美的林間空地:幽寂、封閉,時間失去了流淌的方向。

    在他的周圍,父親正确但高高在上。

    母親親切、唠叨,見識卻一塌糊塗,所以,一個漂亮清新的表姐對他就十分重要。

     表姐還告訴他說舅舅要走了,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幹什麼?” 表姐說:“你不懂,他是去看一個人。

    ” “那我就懂了,他是去看一個女人。

    ” 表姐隻大丹泊一歲,平常總是做出大他十歲的樣子。

    丹泊對着表姐揮動鐮刀的背影,大聲問:“那誰去放羊?” 表姐頭也不回,說:“外公!” 丹泊就大笑。

    笑得在草叢中不停地翻滾。

    他不相信整天坐着、小眉小眼的老頭能上山放羊。

    可舅舅牽了一匹馬,真的就走了。

    送走出遠門的人,丹泊就等在羊欄邊土。

    一頂氈帽在霧氣中慢慢飄來。

    終于,帽子下的臉也清晰了。

    是外公!那張光滑的臉上又有了深刻的皺紋。

    他帶了抛石器,還把一把長刀橫插在腰間。

    他說嗬,看我這個喇嘛還從來沒有這樣威風過呢。

    丹泊知道外公身上有不對勁的地方,卻又說不出不對勁在什麼地方。

    以前,在寺院,他隻管供佛參禅,尊比貴族。

    還了俗,也由以前的徒弟供養,并沒有真正勞作過一天。

    現在,徒弟因為一個神秘女人去了遠處,外公這才算是真正開始了還俗的生活。

     羊群擁出圈門時,外公肯定眼花缭亂。

    真正的牧羊人能把這開了閘的水一樣外洩的羊數得一清二楚。

    早上一次,晚上歸圈時再數一次。

    外公的目光要麼被一隻羊拖出老遠,要麼一隻羊也沒有抓住。

    還是丹泊告訴他:“一百三十二隻。

    ” 外公擦一把汗,笑笑,說:“我還以為是一百零八,一串念珠的數目呢。

    ” 他還伸手到以前揣冰糖的地方摸索一陣,說:“我沒有冰糖了。

    ”羊群走出老遠,還聽得見他不必要地大聲吆喝,把抛石器摔得噼啪作響。

     丹泊對母親說:“我以為外公要死了,結果卻能上山放羊。

    ” “他大半輩子都享福,六十多歲上頭,卻不敢老了。

    ”母親又吩咐放了學跟表姐上山去接外公。

     下了課丹泊不等表姐,立即飛奔上山。

    很快,羊群就出現在眼前。

    看見外公端坐在草地上,又變成了那個一尊4、菩薩像般的模樣。

     丹泊走到外公面前,看見他的嘴飛快地蠕動,就問他吃的什麼。

    外公一笑,說:“啊,剛當喇嘛時背熟的經文。

    ” 丹泊問外公你看到過鬼? 外公卻摸摸他的頭:“你十歲,你的眼睛沒有看到過鬼。

    ” “那你鬼節時念經,給死人送吃的東西。

    ” 老人臉上就現出很憂傷的那種動人神情,說:“你叫我怎麼樣給你說呢?” 一聲響亮的撞擊打斷了老人和孩子的交談。

    這在羊群中桌一種常見的事情。

     一隻年輕的公羊向頭羊的地位發起挑戰。

     頭羊兀立不動,雙角粗大虬曲,胡須在輕風中飄拂。

    年輕的公羊一步步後退,退到很遠了,然後向前猛沖。

    兩個羊頭撞在一起時,震得人心在胸膛中搖晃。

     幾下撞擊過後,兩個羊頭都已鮮血淋漓。

    又一聲響亮的撞擊過後,外公張開嘴,孩子一樣哭泣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外公的哭聲有點像母親的叫聲。

    他哭一聲,然後住了聲聽那一記要命的撞擊,然後再哭一聲。

    這一切加起來,就有了一種遊戲的味道。

     有一下撞擊使得年輕公羊半隻角折斷,旋轉着升上天空。

     外公不哭了。

    他揮舞着帶着木鞘的長刀沖到兩頭公羊中間。

    他用刀鞘敲擊羊頭退開!我要殺死你了。

    再打我喇嘛要開殺戒了! 隻在鮮血淋漓的羊頭上敲擊幾下,杜鵑花木做成的刀鞘就裂幵了。

    兩隻羊不要外公繼續威脅,就停止打鬥了。

    斷了角的挑戰者退到遠遠的地方。

     頭羊依然兀立不動。

     外公喘着氣說:“我打赢了。

    ”他看看刀上的血,厭惡地說,“天哪,拿到我看不見它的地方。

    ” 頭羊依然兀立不動,直到背後的天空開始出現絢麗的晚霞,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