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蜂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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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音仙女的琵琶上。

    這個仙女是佛教世界中的詩歌女神。

    格西仰望着女神,突然想寫一首關于彩虹或者佛光的詩歌。

    一念及此,便隻聽得铮铮然一聲響亮,是妙音仙女在空中撥動了手中的琵琶。

    隻是一聲,卻餘音綿長、輕盈、透亮,猶如醍醐灌頂,猶如是從采蜜花間的蜜蜂翅膀上産生的一樣。

     之後好久,這一聲響亮還在拉然巴格西耳邊回蕩。

     秋天未到,就傳來桑木旦先生在首都獲得博士學位的消息。

    傳來的消息肯定有些走樣,說是桑木旦先生答辯時一個問題也不回答那些哲學教授。

    桑木旦先生在傳說中顯得很有機鋒,他說:“問題也好回答也不好回答。

    不信,就讓我站着的問坐着的一點。

    ”但是,桑木旦先生已經寫成了一本有關宗教哲學中詭辯論方法的書,填補了一個學術空白領域而獲得博士學位。

    現今有一種比附,把寺院中顯教密教學院比做大學,把格西比做博士。

    格西想,自己也是個博士,但卻是皓首窮經才取得的啊,于是贊歎:“是根器很好的人哪!” 活佛說:“紮西班典。

    ” 紮西班典是一個人的名字,同時也是這個寺院護法神祇的名字。

    藏傳佛教的一些書中說:凡是以雪山為栅欄有青稞和牦牛的地域都是自己流布的地域。

    佛教在這個地域流傳過程中不斷增添着神祇,比如在傳布過程中把許多妖魔鬼怪收伏為護法。

    紮西班典三百年前是一個格西,也就是一個博士。

    他因為學問太多疑問太多,走上旁門左道,死後不能即身成佛,而成為邪魔,被當時功力深厚的活佛收攝而專門保護經典。

     活佛問:“那天,桑木旦先生說了些什麼?” “哪天?” “他走的那天。

    ” “他問我家鄉是不是比這裡更美,在這個季節。

    ” “你看是這樣的嗎?” “我想花開得早,蜜蜂也更多一些。

    ” “嗬嗬!” 這個本寺有史以來的十七世活佛,說:嗬嗬!就是不太滿意的意思了。

    格西決定不對活佛說彩虹或佛光的事情了。

    現在,他決定永遠不說了。

     之後,日子就平靜下來,活佛也開始潛心向學。

    沒有桑木旦先生在,活佛也就顯出了相當的領悟能力,人也一天天重新變得親切起來了。

    草原上的美好季節飛快消逝,落花變成飛雪,白雪在一片金黃的原野上降落,一點也沒有蕭索的味道。

     寺院和桑木旦先生居住的城市并沒有書信往返,但人們總能得到他的消息,知道他正在學習一種可以給世界上所有文字注音的奇妙語言。

    還說他正在寫一本内明方面的書,兼及喇嘛們的修持術,而這正是拉然巴格西所專擅的啊。

    那本正在遠方案頭寫作的書成了格西冥想的障礙。

    他想:自己也該寫一本這樣的書了。

    但是,衆多的弟子環繞身旁,連活佛眼中也閃爍着因為有所領悟而更加如饑似渴的光芒,格西就隻好指導他們誦讀經典。

     花正落着飛雪就降臨,所以,下雪天裡四處還暗浮着淺淡的花香。

    在弟子們的誦經聲中,有了一種更加輕盈的聲音在飛旋,在比弟子們聲音更高的地方。

     弟子們也都擡起頭來,從空中捕捉這美妙聲音的來源。

    大家都把目光轉向了壁畫上的妙音天女,隻有格西看到了是一隻野蜜蜂在低垂的布幔間飛翔。

    本來,大家都是熟悉這種聲音的。

    這種色彩的蜂就隻在草原上生長,蜂巢築在草棵下的土洞裡。

    眼下這隻蜂未能在落雪前及時歸巢,卻飛到這裡歌唱來了。

     格西不禁由衷贊道:“好啊!” 弟子們也心口如一,齊聲贊道:“好啊!” 不說妙哉妙哉而說好啊是多麼出乎本心! 射進窗口的陽光從高處投射下來,照亮了一張張臉。

    光芒背後,是雪花自天而降。

    格西更深穩地坐在黃緞鋪成的法座上,閉上了雙眼。

    他并不奇怪自己看到那個頭頂彩虹的人,但那個人迅速隐身。

    格西于是又看到一個人可能就是自己在花間行走,雙手沾滿了蜂蜜的味道,赤腳上沾滿花香。

     群蜂飛舞! 拉然巴格西隻聽訇然一聲,天眼就已打開! 他感到莊嚴大殿厚重的牆壁消失,身上的衣裳也水一樣流走。

    現在,他是置身于潔淨的飛雪中了!沁涼芬芳的雪花落在身前身後、身裡身外。

    而群蜂飛舞,吟唱的聲音幻化成蓮座,托着他輕輕上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