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君日記 記五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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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午時還不起床。一些糾紛,還沒有理清。頭昏沉如害瘧。

    菊子同姨來,在窗下,我能朦糊聽到姨的細語的聲音。

    這算是害那普通一般青年男子的相思病麼?苦惱如同琦琦所用的玩具。我卻是自己用空想造成,用另一空想享受,再又用第三空想為擊碎:我在這上面,于是流着我不必流的眼淚,用本來可以在此時發笑的臉來憂愁,用應當歌呼的喉嚨來歎氣。

    概括說來,是我為了女人用心太過,用力太少,身心不調,害着痨症樣的疾病了。

    不知是誰喊我起吃飯,胡亂的應又胡亂的發了一下氣。罵人吵了睡眠。

    脾氣也越來越壞。出到外面去,見了一切人,各在生活下莫可奈何的作樂與勞動,不是覺可恨便異常悲憫。

    頭是發了燒。身上也很熱。天氣又已近初夏,步行到西單牌樓身上像已泡在汗裡了。

    因為還沒吃飯,就到一家點心鋪去喝牛奶,總嫌點心太甜膩。是,一個有了老的成分的人,在一切事上,都隻能接受那淡淡的禮物了。吃的是,用的是,要戀愛,也隻适宜于那輕描淡寫的友誼了。這世界,我有許多東西均無分享用了!有好些地方我不應去了!有好些的地方我不能在那裡盤桓了!那新的時代,為一些少年所開辟的毛糙的大路,我不能走了!

    回家仍是睡。在凄涼中想起妻對于我過去不少好處來。當到晚上這一家所有主人全到我房中來玩時,對菊子,對姨,我差一點要公開的說是我們以後全應醒過來,不必再在這可怕的遊戲上面開玩笑。

    琫姑同她們去後,裝作要問我勻姑所請的醫生住址,獨自回到我的床邊來。

    “二哥,你應當要自己保重點,這是不值得的。”

    平時對琫所能給我的印象,總以為在待人方面是一個太聰明精細了的人,有時且真不樂于同她談話。這時琫姑的話不知怎樣覺得是忽然同妻一樣動聽了,于是我把頭顧自掉到一邊去。她知道我是傷了心,不再說什麼,就走了。

    琫姑所能明白我的還不到一半。她不過以為我是于姨這方面為那近乎單戀的無望無助所郁悶。姨則更茫然。這中隻有菊子知道多一點。不過知道多一點,是不是能使我這病就好?

    我拟定在明天要上天津換一換空氣,還想不讓這幾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