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伊柏市 1929-1933 14 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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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

    他們收買了守夜人,叫他明天要告訴警察說把他綁起來的是西班牙人,然後迪昂用警棍敲了兩記,把他給敲昏,好讓一切看起來更逼真。

     葛瑞絲艾拉問喬怎麼想。

     “什麼怎麼想?” “我們的機會。

    ”葛瑞絲艾拉的雪茄又長又細。

    她站在高空通道上,朝欄杆外吐出煙圈,看着煙霧飄過水面。

     “想聽老實話嗎?”喬說。

    “小得接近零。

    ” “可是這是你的計劃。

    ” “而且是我所能想出來最好的。

    ” “計劃感覺上很不錯。

    ” “這是贊美嗎?” 她搖搖頭,不過他覺得看到她嘴角微微牽動。

    “這隻是陳違事實。

    如果你吉他彈得很好,我會老實告訴你,但還是不喜歡你。

    ” “因為我色眯眯看過你?” “因為你太自大了。

    ” “喔。

    ” “就像所有美國人一樣。

    ” “那你們古巴人是怎樣?” “自尊心強。

    ” 他微笑。

    “根據我報上看到的,你們也很懶惰、愛生氣、存不了錢,而且幼稚。

    ” “你覺得這是事實?” “不,”他說。

    “我認為假設整個國家或整個民族就是怎麼樣,通常都他媽的很蠢。

    ” 她吸了口雪茄,看了他一會兒。

    最後,她終于又把目光轉回去看着那艘軍艦。

     岸邊的燈光把天空的下緣染成一片帶着灰白的紅色。

    水道之外,坦帕市在朦胧中入眠。

    遠遠的地平線上方,閃電的細線宛如在世界的皮膚上刻出白色的彎曲血管。

    那突來的微弱光芒照出了深紫紅色的濃雲,一團團像是敵軍壓境。

    中間有一度,一架小飛機飛過正上方,在天空中的四盞小燈、一具小引擎,就在上頭一百碼之處,有可能完全合法,但很難想像淩晨三點會有什麼正當理由。

    更别說喬來到坦帕沒幾天,實在沒碰到幾件合法的活動。

     “你今天晚上跟曼尼說,你不在乎他是死是活,是真心話嗎?” 他們現在看得到曼尼了,沿着碼頭走向軍艦,手裡拎着工具箱。

     喬兩肘靠在欄杆上。

    “差不多吧。

    ” “一個人怎麼會變得這麼冷酷無情?” “其實不需要太多練習的。

    ”喬說。

     曼尼在登船的跳闆前停下,那裡有兩個海岸巡邏隊的警察。

    他舉起雙臂,其中一個幫他拍搜,另一個打開工具箱。

    那人仔細檢查過最上面一層,然後把那層拿起來,放在旁邊的地上。

     “如果計劃成功,”葛瑞絲艾拉說,“你就會接管全坦帕的蘭姆酒配銷了。

    ” “其實呢,是半個佛羅裡達州。

    ”喬說。

     “你的權力會很大。

    ” “我想是吧。

    ” “那麼,你就會變得更自大了。

    ” “唔,”喬說。

    “有這個可能。

    ” 那個警察停止拍搜曼尼,垂下雙手,接着走向他的夥伴,兩個人一起看着工具箱裡,開始商量,兩個人頭低低,其中一個手放在臀部的點四五手槍上頭。

     喬看着旁邊的迪昂和艾斯特班。

    他們兩個都僵住不動,伸長了脖子,雙眼盯着那個工具箱。

     現在兩個巡邏隊的警察命令曼尼過去,他走到兩名警察之間,也低頭看。

    其中一個人指了一下,曼尼伸手到工具箱内,拿出來兩瓶蘭姆酒。

     “狗屎,”葛瑞絲艾拉說。

    “誰叫他賄賂他們的?” “不是我,”艾斯特班說。

     “他在耍花招了,”喬說。

    “媽的好極了,真是了不起。

    ” 迪昂拍了矮牆一下。

     “我沒叫他這樣的,”艾斯特班說。

     “我還特别交代過他不要這樣,”喬說。

    “我說‘不要臨場發揮’。

    不能——” “他們收下了,”葛瑞絲艾拉說。

     喬眯起眼睛,看到兩個警察把酒瓶各自塞進外套裡,然後退到一旁。

     曼尼關上工具箱,走上登船的跳闆。

     一時之間,圓筒倉屋頂上一片死寂。

     然後迪昂說,“我剛剛吓得魂都要飛了。

    ” “這招奏效了。

    ”葛瑞絲艾拉說。

     “他上船了,”喬說。

    “不過接下來他還得把任務完成,然後下船。

    ”他看看他父親的懷表三二點整。

     他望着迪昂,對方也看穿他的心思。

    “我想十分鐘前,他們開始在那個酒吧鬧事了。

    ” 他們等着,那個窄道上的金屬在八月的太陽下曬了一整個白天,到現在還有餘溫。

     五分鐘後,甲闆上一具電話的鈴聲響起,一名巡邏隊警察走過去接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跑過登船跳闆,拍拍他同伴的手臂。

    然後兩個人沿着碼頭跑向幾碼外的軍用偵察車,上車後沿着碼頭行駛一段,接着左轉,駛進伊柏,趕往十七街那家夜店,迪昂的手下正在那裡,跟大約二十名海軍士兵打群架。

     “到目前為止,”迪昂朝喬微笑,“我承認。

    ” “承認什麼?” “一切都完全按照計劃進行。

    ” “到目前為止,”喬說。

     他旁邊的葛瑞絲艾拉吸着雪茄。

     然後他們聽到了,突然一聲轟然的悶響傳來。

    聽起來聲音不大,但金屬通道随之搖晃了一會兒,他們全都張開雙臂,好像同時站在同一輛腳踏車上。

    仁慈号軍艦抖動着,周圍的海水泛出漣漪,波動的海水拍打着碼頭。

    船身上出現了一個鋼琴大小的洞,冒出有如鋼絲的濃密灰煙。

     煙愈來愈密、愈來愈黑,喬看了一會兒,看到了洞後有個黃色的圓球,像心髒般跳動。

    他一直盯着看,又看到黃球中出現了紅色的火焰,然後紅黃兩色被煙霧遮蔽。

    煙霧現在變成黑色了,充滿了水道,染黑了後方的城市,染黑了天空。

     迪昂大笑,喬望着他,迪昂繼續大笑搖頭,然後又朝喬點個頭。

     喬知道那個點頭是什麼意思——這個就是他們成為法外之徒的原因。

    為了這種時刻,保險推銷員、貨車司機、律師、銀行出納、木匠、房地産經紀人永遠不會曉得的。

    在這個世界,沒有護網——沒有什麼能接住你或保護你。

    喬看着迪昂,想起他們十三歲那年第一次去鮑登街砸毀報攤後,他心裡的感想—我們大概會早死。

     但他們這種在夜間讨生活的人,當你走到人生盡頭、即将邁向另一個未知的世界時,回頭再看最後一眼,有幾個人能說,我曾經破壞過一艘一萬噸重的運輸艦? 喬又看了看迪昂,低聲笑了起來。

     “他一直沒出來。

    ”葛瑞絲艾拉站在他旁邊,看着軍艦,現在幾乎完全彌漫着煙霧了。

     喬沒說話。

     “曼尼,”她說,其實她不必說的。

     喬點點頭。

     “他死了嗎?” “不曉得,”喬說,但他心裡想的是: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