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章二 阿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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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克随即轉身,高舉盾牌,不但擋下突襲,甚至還調整角度,将惡魔彈向矮牆,在一陣尖叫聲中墜入惡魔坑——當晚第一頭死亡的惡魔。

     哈席克沖入垃圾迷宮,以不合乎其高大身材的速度和矯捷身手在層層屏障間穿梭。

    他迅速離開賈迪爾和阿邦的視線範圍,但他們聽見他抵達伏擊點時發出的“呼特”訊号。

    這是誘餌兵的老口号,讓伏擊點的戴爾沙魯姆知道阿拉蓋逼近了。

     隻聽見吼聲震天,魔光大作,藏身在伏擊點中的戰士對毫無所覺的惡魔展開攻擊。

    黑夜中充斥着阿拉蓋的慘叫聲,而這種聲音令賈迪爾不寒而栗。

    他渴望自己也能讓阿拉蓋痛苦慘叫,總有一天…… 正當他陷入沉思時,偵察兵爾戴突然自他們面前的矮牆底下冒出頭來。

    十二英尺高的樓梯剛好能讓他們從一層平台爬上另一層平台。

     爾戴拉開綁在手腕上的堅韌皮帶,回頭将梯子拉上平台。

    他轉移陣地,将梯子靠牆放好,準備爬往下一層,接着在上方傳來的吼叫聲中停止移動。

    他擡頭觀看,剛好看見一頭土惡魔直撲而下。

     賈迪爾全身緊繃,但他根本不須擔心。

    偵察兵的動作如同大蛇般靈活,迅速将梯子橫舉身前,近距離阻擋惡魔的攻勢。

    爾戴順勢踢出,将阿拉蓋踢開。

     趁着惡魔起身前,爾戴迅速後退數步,在兩者間拉開十二英尺的距離。

    惡魔再度撲上,但爾戴用梯頂架起惡魔,随即反身舉起梯子,輕松将小型惡魔抛出矮牆。

    轉眼間他又回去架設梯子。

     “送備用長矛去給廣場上的推進兵。

    ”他在跳往下一層時對他們叫道,雙手幾乎沒碰到梯子的橫杆。

     賈迪爾抓起兩根長矛,阿邦也一樣,但賈迪爾看出他眼中的恐懼。

    “跟緊我,我怎麼做就跟着做。

    ”他對朋友說道。

    “這和我們每天練習的沒什麼不同。

    ” “除了現在是晚上以外。

    ”阿邦說。

    但他還是在賈迪爾四下打量并沖向哈席克藏身處時跟了上去,一路壓低身形,隐身在矮牆後方,避免引來盤旋在村莊上空的風惡魔的攻擊。

     他們抵達下一個藏身處,然後沿着階梯往下抵達廣場。

    土惡魔在戴爾沙魯姆的驅趕下如同雨滴般從天而降。

    伏擊點的位置挑選得十分精确,大多數阿拉蓋都直接墜入臨時惡魔坑中。

    剩下的土惡魔,以及直接在廣場上現身的沙惡魔,則被推進兵利用長矛和盾牌趕入惡魔坑中。

    每個惡魔坑的洞口及洞底都繪制了單向魔印,阿拉蓋可以進去,但出不來。

    戰士的長矛無法刺穿惡魔的外殼,但他們可以刺痛、推擠或反複撞擊惡魔,迫使它們跌入坑内。

     “小鬼!長矛!”卡維爾大叫,賈迪爾發現訓練官手中的長矛斷成兩截,身前還站了一頭沙惡魔。

    卡維爾看起來絲毫不以為意,以極快的速度甩出矛柄,深深插入惡魔的肩膀,從髋關節串出,讓它無法穩定身形或找到立足點。

    卡維爾持續推進,流暢地轉動施力點,增加突刺的力道,并且善用盾牌,迫使惡魔朝坑洞邊緣退去。

     盡管訓練官應付前方的惡魔似乎綽綽有餘,身後還是不斷有其他惡魔墜落地面,在這裡得盡快解決惡魔的時刻裡,不稱手的武器隻會拖累他的反擊速度。

     “阿哈!”賈迪爾大叫,抛出一根新的長矛。

    卡維爾一聽見這聲發喊,立刻将斷掉的矛柄插入惡魔的喉嚨中,順勢轉身接下新矛,随即以新武器展開攻擊。

    片刻後,沙惡魔慘叫一聲,墜入深坑。

     “别他媽傻站在那裡!”卡維爾大叫。

    “幹完活,趕緊回去!”賈迪爾連忙點頭,急奔離開,和阿邦一起将武器交給其他戰士。

     發完長矛後,他們轉身沖向台階。

    還沒跑多遠,身後已傳來巨響。

    賈迪爾回過頭,看見一頭憤怒的土惡魔翻身而起,搖晃腦袋。

    它距離推進兵很遠,而且已經發現阿邦和賈迪爾這兩個比較容易得手的獵物。

     “伏擊點!”賈迪爾叫道,指向推進兵在惡魔開始落地前藏身的魔印凹槽。

    在土惡魔疾沖而來的同時,兩名男孩拔腿就跑,恐懼至極的阿邦甚至超過賈迪爾,跑到了他的前面。

     但就在抵達藏身處前,阿邦雙腳一絆,叫出聲來。

    他重重跌倒,顯然沒法及時爬起來。

     賈迪爾加速前進,在阿邦掙紮起身時撲上去一把抱住他。

    他承受沖擊的力道,帶動阿邦一同翻身,随即将沖勢化作一個完美的沙魯沙克抛擲勢,将阿邦巨大的身軀抛入藏身處中。

     賈迪爾完成這個動作後随即落地俯卧。

    一如他的預期,惡魔跟随動作幅度大的獵物,朝阿邦撲去,最後撞上藏身處的魔印力場。

     賈迪爾在惡魔甩開魔印帶來麻痹感的同時迅速起身,但惡魔轉身時發現了他,更糟糕的是,惡魔站在他與安全魔印凹槽之間。

     賈迪爾沒有武器和巨網,心裡很清楚,在空曠的地方,惡魔肯定跑得比自己快。

    他心中升起一股恐慌,随即想起克倫訓練官的話——“阿拉蓋不懂得運用謀略,”他的老師教過他。

    “它們或許比你強壯,比你敏捷,但它們的腦袋笨得跟豬一樣。

    它們的一舉一動都會透露出自己的意圖,最簡單的假動作都足以愚弄它們。

    不要忘記你的機智,你就可以看到明天的黎明。

    ” 賈迪爾假裝奔向最近的惡魔坑,接着突然轉向沖往台階。

    他憑借記憶在垃圾和屏障之間左閃右躲,無暇辨别方向,隻能跑到哪算哪。

    惡魔吼叫一聲,展開追逐,但賈迪爾已經将它抛到腦後,全神貫注在前方的道路上。

     “呼特!”他在哈席克的藏身處映入眼簾時叫道,宣告身後惡魔的到來。

    他可以躲在那裡,讓哈席克把惡魔引往伏擊點。

     但哈席克的藏身處空無一人。

    戰士必定又出去扮演誘餌了,此刻正在伏擊點作戰。

     賈迪爾知道自己可以躲在這個藏身處,但這頭惡魔該怎麼辦?最理想的情況是,他可能會逃離戰場,最糟糕的情況,它可能會在某個戴爾沙魯姆或是奈沙魯姆察覺前突襲對方。

     他低下頭去,拼命逃跑。

     他在臨時迷宮中想辦法和土惡魔拉開一點距離,但在看見伏擊點時,惡魔依然緊跟在後。

     “呼特!”賈迪爾叫道。

    “呼特!呼特!”他展開最後沖刺,希望伏擊點中的戰士聽見他的呼叫,準備出來迎擊。

     他矮身閃入最後的屏障,一雙手掌立刻将他一把抓住,甩向一旁。

    “你以為這是遊戲嗎,老鼠?”哈席克大聲喊道。

     賈迪爾沒有回話,而當惡魔闖入伏擊點後,他也不用再回話。

    一名戴爾沙魯姆撒出網罩,将它絆倒。

     惡魔猛烈掙紮,将緊緊交織的馬毛網繩如同細線般輕易咬斷。

    就在它即将逃脫時,數名戰士一擁而上,将它壓倒在地。

    一名戴爾沙魯姆臉上中了一爪,慘叫着退開,但另一名立刻補位,抓起惡魔身上層層交疊的硬殼,徒手向外扳開,露出其下柔軟的皮膚。

     哈席克抛開賈迪爾,沖入戰團,對準開口處一矛插下。

    惡魔尖聲慘叫,痛苦扭動,但哈席克毫不留情地扭轉矛身。

    惡魔最後一次抽動後,躺在地上不動了。

    賈迪爾歡呼一聲,高舉拳頭。

     不過興奮的情緒很快就被打斷了,隻見哈席克放開長矛,任由它插在死去的阿拉蓋身上,怒氣沖沖地沖到他身前。

     “你把自己當成誘餌兵,奈沙魯姆?”他問道。

    “你可能會害死其他人,私自引誘阿拉蓋進入還沒重置好的陷阱。

    ” “我沒有——”賈迪爾開口,但哈席克一拳揍在他的肚子上,接下來的回話變成一臉痛楚。

     “我沒有準許你這樣對我說話,老鼠!”哈席克大叫。

    賈迪爾見他怒氣騰騰,明智地保持緘默。

    “你得到的命令就是待在藏身處,不是把阿拉蓋引到沒有準備好的戰士背後!” “他在出聲警告的情況下把阿拉蓋帶來這裡,總比把它留在外面閑晃要好,哈席克。

    ”傑森說。

    哈席克瞪他一眼,但沒有頂嘴。

    傑森是經驗老到的戰士,或許已經年過四十,卡維爾或是凱沙魯姆不在的時候,其他戰士就以他馬首是瞻。

    他臉上被惡魔抓傷的地方還在淌血,但他沒有顯露任何痛楚的神情。

     “你或許根本不會受傷,如果——”哈席克張嘴欲言,但傑森打斷他。

     “這不是我身上的第一道惡魔傷疤,缺牙。

    ”他說。

    “每道疤痕都是值得珍惜的榮耀。

    現在回你的崗位上去,今晚還有惡魔要殺。

    ” 哈席克皺起眉頭,不過還是鞠了個躬。

    “如你所說,夜晚還很漫長。

    ”離開伏擊點時,他的目光如同長矛般射向賈迪爾。

     “你也回去自己的崗位,孩子。

    ”傑森說着,在賈迪爾的肩上拍了一拍。

     黎明終于到來,所有人通通聚集在惡魔坑旁欣賞阿拉蓋燃燒。

    巴哈卡德艾弗倫面臨東方,東升的旭日很快就灑滿整座河谷。

    惡魔在陽光充斥天際的同時凄聲慘叫,皮膚開始胃出黑煙。

     戴爾沙魯姆的盾牌内側都擦得好像鏡子般光亮,當凱維特達瑪為巴哈人的靈魂禱告時,戰士們一個接着一個反轉盾牌,調整角度将陽光折射到惡魔坑中,直接照射其中的惡魔。

     惡魔一旦見到陽光,便立刻化為烈焰。

    所有阿拉蓋通通起火燃燒。

    奈沙魯姆齊聲歡呼。

    當艾弗倫的陽光點燃惡魔時,他們有些人甚至扯下拜多布,朝惡魔身上撒尿。

    賈迪爾這輩子從來沒有如此興奮過,他轉身找阿邦分享内心的喜悅。

    但他連阿邦的身影都沒看到。

    想到他的朋友可能還躲在昨晚藏身所,賈迪爾趕緊跑去找他。

    阿邦隻是有傷在身,這和懦弱是兩碼事。

    他們可以不去理會其他奈沙魯姆的冷嘲熱諷,直到阿邦傷勢複原,到時候他們會去找說閑話的人算賬,終結所有嘲弄。

     他把整個營地搜了個底朝天,竟然找不到阿邦的身影——最後還是在一輛拉補給品的馱車底下找到了他。

     “你在幹什麼?”賈迪爾驚奇地問道。

     “喔!”阿邦說,驚訝地轉過身來。

    “我隻是……” 賈迪爾不理會他,推開阿邦,看向車底。

    阿邦在那裡纏了一張大網,裡面擺滿他們當作工具使用的德拉瓦西陶器,外層包覆布塊,以免陶器在回程的旅途中發出撞擊聲或被撞爛。

     阿邦在賈迪爾轉回身來時攤開雙手,面帶微笑。

    “我的好兄弟……” 賈迪爾打斷他。

    “你給我放回去。

    ” “阿曼恩。

    ” “放回去,不然我就打斷你的另一條腿。

    ”賈迪爾說道。

     阿邦歎氣,不過更像是惱羞成怒,而不是打算屈服。

    “我的好兄弟,我再一次求你實際一點。

    我們都知道,我的腿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幫助我的家人,就得依靠獲利,而非榮譽。

    就算我有辦法成為戴爾沙魯姆,我能支持多久呢?更何況前來馬哈薩克的戰士中最強悍的老鳥都不可能全部活着回家。

    對于我而言,能夠活過第一夜已經算是非常幸運的事了。

    萬一我在毫無光榮的情況下離開人世,我的家人該怎麼辦?我不希望母親到頭來除了我的鮮血沒有任何财物可以讓我的姐姐們陪嫁,而得把她們當成吉娃沙魯姆變賣。

    ” “吉娃沙魯姆是變賣而來的?”賈迪爾驚疑地問道。

    想起自己的妹妹們,遠比阿邦的姐姐還要窮困。

    吉娃沙魯姆是團體妻子,待在大後宮裡供所有戴爾沙魯姆享用。

     “你以為會有女人那樣自賤嗎?”阿邦問,“身為吉娃沙魯姆對年輕貌美的女人來說或許是光榮的事,但她們都不知道自己肚子裡懷的是誰的孩子。

    而一旦容顔老去,她們的光榮也将随之而逝。

    最好還是找個好老公,就算是卡菲特也比那種命運好多了。

    ” 賈迪爾沒有說話,思索着他的話。

    阿邦移動腳步,湊上前去,一副想要透露什麼秘密似的,雖然附近根本沒有其他人。

     “我們可以平分利益,我的兄弟。

    ”他說。

    “一半給我母親,一半給你母親。

    她和你妹妹們上次吃肉是什麼時候?上次有比破布溫暖的東西蓋是什麼時候?榮譽或許在多年後可以幫助她們,但垂手可得的利益立刻就能解決她們的溫飽。

    ” 賈迪爾懷疑地看着他。

    “這幾隻陶罐能多少錢?” “這些可不是随處可見的破罐,阿曼恩。

    ”阿邦說。

    “想一想!德拉瓦西大師最後的作品,曾被戴爾魯姆用來幫他複仇,并且解放馬哈薩克村民的靈魂。

    它們是無價之寶!就連達瑪基也會想要買回去展示。

    我們甚至不用清理它們!馬哈薩克的塵土比任何釉彩還要鮮亮。

    ” “卡維爾說所有戰利品都要獻祭,以淨化馬哈的土地。

    ”賈迪爾說。

     “所有戰利品都要獻祭,”阿邦說,“這些隻是工具,阿曼恩,和戴爾沙魯姆用來挖坑的鏟子沒什麼兩樣。

    保留我們的工具與奪取死人的财産是兩碼事。

    ” “那為什麼要我們像賊一樣藏在車底下?” 阿邦微笑。

    “你以為要是哈席克那幫家夥知道了,他們會讓我們得手嗎?” “我想不會。

    ”賈迪爾承認道。

     “那就這樣說定了。

    ”阿邦說,拍拍賈迪爾的肩膀。

    他們迅速将剩下的陶器裝上秘網。

     快要裝完的時候,阿邦拿起一個精緻的陶杯,故意放在沙土裡摩擦。

     “你在幹嗎?”賈迪爾問。

     阿邦聳聳肩。

    “這個杯子太小,不可能用來挖土。

    ”他說着舉起陶杯,欣賞其上的塵土。

    “但巴哈的塵土可以讓它的價格翻上十倍。

    ” “但那是騙人的行為。

    ”賈迪爾說。

     阿邦眨眼。

    “買主永遠不會知道真相,我的哥們。

    ” “我會知道!”賈迪爾大叫,搶過陶杯,擲向遠處。

    陶杯落地時,化為碎片。

     阿邦尖叫。

    “你這白癡,你知道那玩意兒值多少錢嗎?”但在看到賈迪爾憤怒的目光後,他立刻明智地舉起雙手,後退一步。

     “當然,我的兄弟,你做得對。

    ”他同意道。

    為了強調自己的說法,他舉起另一個類似的陶杯,在地上摔成碎片。

     賈迪爾看着陶杯碎片,輕歎一聲。

    “不要送錢到我家,”他說,“我不要賈迪爾的血脈接受來自這種……低賤行為的利益,我甯願妹妹咀嚼硬殼糧也不要她們吃被玷污的肉食。

    ” 阿邦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最後隻是聳了聳肩。

    “那就這樣吧,我的朋友。

    但如果你改變心意……”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而你真是我兄弟,你就會拒絕我。

    ”賈迪爾說。

    “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做這種事情,我會親手把你交給達瑪。

    ” 阿邦看着他一臉堅毅的表情,點了點頭。

     夜晚,站在克拉西亞城牆上,賈迪爾可以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戰鬥沖擊。

    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将會以卡吉的身份死去,他就感到無尚榮耀。

     “阿拉蓋落地!”偵察兵爾戴叫道,“東北區!第二層!” 賈迪爾點頭,轉身面對其他男孩。

    “祖林,通知第三層的馬甲部族榮耀将近。

    山傑特,讓安吉哈部族知道馬甲部族将出擊。

    ” “我可以去。

    ”阿邦自願道。

    賈迪爾懷疑地看着他。

    他知道若是不讓他去,會讓朋友顔面無光,但從巴哈村回來後已過了好幾個星期,阿邦瘸腿還是沒有減輕的迹象——阿拉蓋沙拉克可不是遊戲。

     “暫時待在我身邊。

    ”他說。

     其他男孩笑嘻嘻地得令而去。

     克倫訓練官注意這種情況,嘴角一撇,不屑地看向阿邦。

    “讓自己有點用處,小鬼,去解開那些繩網。

    ” 在阿邦奉令而去後,賈迪爾走到克倫身邊,假裝沒有注意到阿邦瘸腿的背影。

     “你不能永遠護着他。

    ”訓練官小聲說道,舉起他的望遠鏡搜尋遠方的夜空。

    “讓他死在迷宮裡總比帶着羞愧離開城牆要好。

    ” 賈迪爾思索着。

    到底該怎麼做?如果派阿邦傳令,他很可能無法完成使命,導緻迷宮中的戰士面臨危機。

    但如果不派他出去,克倫遲早都會将那個男孩貶為卡菲特——遠比死亡還要凄慘。

    阿邦的靈魂會被拒于天堂大門之外,永遠無法體會艾弗倫的慈愛,或許要等上千年才有投胎轉世的機會。

     自從克倫任命他為奈卡後,賈迪爾就開始肩負重擔,曾和自己肩負同樣榮譽的男人哈席克是否也曾感受同樣的壓力。

    大概不可能,如果是哈席克,阿邦早被除掉了,要麼死了,要麼出局了。

     他歎了口氣,決定派遣阿邦傳訊下一道命令。

    “死總比當卡菲特好。

    ”他喃喃說道,這句話覺得十分苦澀。

     “當心!”克倫在一頭風惡魔俯沖過來時大叫道。

    他和賈迪爾及時俯身,但爾戴遲了一步。

    他的腦袋沿着城牆滾向賈迪爾,身體則墜入大迷宮中。

    阿邦憤怒地尖叫。

     “它掉頭過來了!”克倫警告道。

     “阿邦!繩網!”賈迪爾大聲喊道。

     阿邦立刻動手,将重心放在沒有受傷的腳上,拖着沉重的繩網交給克倫。

    賈迪爾注意到,他将繩網折成适合投擲的形狀,至少這也算是像那麼回事。

     克倫一把抓起繩網,目光始終釘在折返的惡魔身上。

    賈迪爾盯着他的目光,知道訓練官正在計算惡魔的速度以及行進方向。

    他整個人緊繃得如同張滿的弓弦,賈迪爾知道他絕對不會失手。

     阿拉蓋進入射程時,克倫如同眼鏡蛇般突然蹿起,迅速地抛出繩網。

    但繩網展開得太快了,賈迪爾立刻看出原因:阿邦的腳不小心纏在繩網中。

    他被克倫投網的力量扯得騰空飛起。

     風惡魔突然上升,避開展開的繩網,翅膀迅速拍打繩網以及克倫。

    阿拉蓋轉眼消失了蹤迹,訓練官摔倒在地,被纏在繩網中無法起身。

     “讓奈抓走你,小鬼!”克倫氣得大聲咒罵,從繩網中出腳踢中阿邦的小腿。

    阿邦慘叫一聲,再度墜落城牆,這一次則是墜向擠滿阿拉蓋的大迷宮中。

     在賈迪爾有時間反應前,遠方傳來一陣吼叫,他知道阿拉蓋已經調轉方向,再度來襲。

    克倫被困在地上,城牆上已經沒有戴爾沙魯姆可以阻止它了。

     “趁有機會的時候快逃!”克倫叫道。

     賈迪爾不去理他,沖向阿邦折好的繩網。

    他舉起一張網子,發出吃力的聲響。

    他和其他男孩練習用的網子比這輕得多。

     風惡魔拍擊翅膀,掠過他們上空,接着掉轉頭,俯沖過來。

    一時間,惡魔遮蔽了月光,消失在夜空中,但賈迪爾并未因此上當,而是冷靜地計算它的位置。

    如果非死不可,也要光榮戰死,與這頭阿拉蓋同歸于盡,為自己取得進入天堂的權力。

     當惡魔接近到賈迪爾可以看清它的牙齒時,他抛出繩網。

    馬毛繩網在被重重扯開的同時急速旋轉,風惡魔迎頭撞入網中。

    賈迪爾拉扯繩索、收緊繩網、順勢轉身避開風惡魔,緊盯着對方墜入迷宮。

     “阿拉蓋落地!”他叫道。

    “東北區!第七層!”片刻過後,下方傳來回應的呼喊。

     正當他要回頭解開克倫身上的繩網時,黑暗中一陣騷動引起了他的目光。

    阿邦挂在城牆頂端,指甲鮮血直流,使勁抓住大石。

     “不要讓我掉下去!”阿邦叫道。

     “如果掉下去,你就會像個男人一樣死去,死後會進入天堂!”賈迪爾說。

    他就差沒說這是阿邦唯一可以看見天堂的機會。

    克倫一定會讓他以卡菲特的身份離開漢奴帕許,從此被拒于天堂的門外。

    賈迪爾心如刀割,但他還是轉身離開。

     “不!拜托!”阿邦哀求,淚水如同小河般淌過肮髒的臉頰。

    “你發過誓!你以艾弗倫的光明發誓一定會接住我。

    我不想死!” “死總比當卡菲特好!”賈迪爾吼道。

     “我不在乎當卡菲特!”阿邦說。

    “别讓我摔下去!拜托!” 賈迪爾怒吼一聲,面露厭惡,但依然不情願地彎下腰去趴在城牆邊,抓住阿邦的手臂使勁拉扯。

    阿邦拼命掙紮,終于爬到賈迪爾的背部,回到城牆上。

    他一把抓住賈迪爾,不住啜泣。

     “艾弗倫祝福你,”阿邦哭道。

    “我欠你一命。

    ” 賈迪爾将他推開。

    “你真讓我瞧不起,怕死鬼,懦夫。

    ”他說。

    “從我眼前消失,以免我改變主意,把你再推下去。

    ”阿邦驚訝地瞪大雙眼,鞠了個躬,以瘸腿所能達到最快的速度大步離去。

     正當賈迪爾看着他離開時,一隻拳頭狠狠擊中他的腹部,将他擊倒。

    他全身劇痛無比,但他擁抱這陣疼痛,在疼痛逐漸消失的時候,他轉頭面對攻擊自己的人。

     “你應該讓他摔死。

    ”克倫說。

    “今天晚上你根本不是在幫他。

    戴爾沙魯姆的職責不單是幫助弟兄生,同時還要幫助弟兄死。

    ”他對賈迪爾的肩膀吐口水。

    “罰你三天沒粥吃。

    ”他說。

    “現在把望遠鏡給我,阿拉蓋沙拉克永遠不會等待懦夫和蠢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