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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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與頭相撞了,盤角扭在一起。

    然後各自又以極快的動作掉頭跑開,又回到了十米之外,然後再突然間沖去,又是一聲沉重發悶的相撞聲。

    如此分開,相撞,相撞,分開,如古時戰場上的大将搏殺,來來往往四五個回合,最後一次相撞,就再沒有分開,而是互相推着,一個将一個呼呼呼往左推了五六米,接着那一個又推着這一個呼呼呼往右過來了五六米,八條腿幾乎沒打彎,就那麼如鐵打的棍子撐着,地上犁出了深渠兒。

    再再最後,左邊的那個一口氣推着右邊的那個往前,往前,還往前,竟從麥稭垛中穿了進去,又從麥稭垛的那邊冒出來,仍在推着,麥稭垛就塌了。

    這樣的場面,我沒有見過,甚至看電影,西班牙的鬥牛也沒有這鏡頭,我取出相機拍照,爛頭說,這地方什麼野物都有,最多是狼和黃羊,黃羊抵角粗大有力,狼多的時候,它們怕狼,狼也怕它們,狼是銅頭麻稈腿豆腐腰,黃羊就專門抵狼的腰,一頭撞過去狼就癱在那裡了,現在狼少了,黃羊就稱王稱霸,它們愛窩裡鬥,抵開仗了人是輕易不敢靠近的,常常就相互殘殺,數量也越來越少了。

     “噢。

    ”我應着,照下了三張照片。

     “吃羊肉不?”爛頭突然說。

     “你可不能随便打!”“放一槍,我往高處打。

    ”砰! 槍聲使兩隻黃羊凝固在那裡,且都擰過了頭看,倏忽就全不見了。

    但槍聲引出了一條狼,拖着一條長尾迅疾地蹿進了那土屋裡去。

     真沒有想到,這隻狼竟如此容易就露面了,它剛才藏在哪兒,是在躲避着黃羊呢還是在觀察着黃羊争鬥,要等着黃羊體力耗盡時而突襲嗎?我在抓拍黃羊時突然鏡頭裡出現了狼的,當我意識到這是狼時,狼已經消失在土屋裡,但我相信我是為狼拍下了一張照片。

    這令我十分激動。

    為了要清楚地拍下這隻狼的形象,我舉着相機從梁上往下跑,爛頭一邊叫喊着危險,一邊提了槍來追我,山道上的荊棘挂破了我的衣服,腳脖和手也不知被什麼撕爛了幾處,殷紅的血道如蚯蚓一般爬在腳面和手背上。

     跑近土屋,土屋竟無人住,很顯然,狼是鑽進屋裡去了,因為用一根木棒兒拴着門環的門開着,折為兩截的木棒兒掉在台階上。

    進了屋,屋裡一個鍋台,鍋台上油乎乎地挂着三串鹹肉,鍋台旁一個大瓷缸,或許裝着酸菜,或許是盛水的,缸上放着一個篩子。

    再就是一個石闆砌成的大炕,炕頭牆上有木橛,橛上架了木闆,堆放着這樣那樣的口袋和陶罐。

    炕邊着一台小石磨,小石磨的手搖柄套着長長的搖杆,搖杆的一頭用繩系了吊在屋梁上。

    土屋裡的設備就這麼簡單,狼在哪兒呢?會不♂是我剛才看花了眼,或是狼真地跑了進來,而在我們從梁上跑下來時它又從門裡跑出去了,或是從後牆那個小窗逃走的,可小窗雖僅僅是個洞,洞卻極小,狼能逃得出去嗎?“人要急了鬥大的一個窟窿也能鑽進去,”爛頭說,“狼更會縮骨法。

    ”我喪氣地坐在炕沿上。

     “這家怎麼沒人?”我說。

     “鬼知道。

    ”“就是出門了,柴棒也能當鎖?” “鬼知道。

    ”翠花是這時候才從門外跑進來,它一定是發覺我們突然地離去,從樹上跳下追來的,渾身的毛已經蓬亂,甚至後腿上一片毛都沒有了,它對着我們叫,蓦地圍着瓷缸轉了一圈,雙爪撓缸。

     “翠花,翠花,你瞧你這樣子,”爛頭說,“做女人也是窩囊女人!”缸上的篩子猛地跳起來,打在了我和爛頭坐着的炕沿,我們吓了一跳,驚魂未定,一隻肥狼忽地從缸裡蹿出來,一股風般地沖出了門,不見了。

     “狼!狼!”爛頭銳聲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