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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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塊奇石拯救了他,就将石頭拿回觀裡供奉在案頭。

     這塊石頭有奇處,觀周圍的山裡人都是知道了的,卻誰也說不清這是一塊什麼石頭。

     兩年前州裡召開全省的地質會議,老道士帶了石頭去找科學家鑒定,終于認定了這是金香玉。

    金香玉的出世當然轟動了地質界,但追問石頭是哪兒來的,老道士不說,他明白這是上天賜與的緣分,“我送給你們一份吧”,于是石頭一分為二,一半貢獻了地質部門,一半帶回觀裡,并在一個大雪天裡悄然進山,想用亂石堵了那個溶洞口,奇怪的是洞口竟發生了塌崖,連他也尋不着了洞口的方位。

    老道士從此再不提這件事,但老道手裡還有一半金香玉的事畢竟傳播開來,省裡州裡的有錢人接踵而來,要拿黃金的六倍價來購買,老道士一口咬定全捐獻國家了,而私下裡将那一半金香玉鋸成小薄片,分贈給了曾給觀裡辦過事的人。

    舅舅是最後一次普查狼時到過那座山上,夜裡就住在觀裡,他訴說着獵人将不能獵狼的恐懼,老道士便送給了他這塊金香玉作了護身符。

     “老道士還在嗎?”我當然不能索要舅舅的護身符,但我太喜歡這樣的石頭了。

     “還活着吧,”舅舅說,“如果咱們真能去為狼拍照,我可以領你去紅岩觀,能不能送你一塊兒,那就看緣分了。

    ”我相信我有這個緣分。

    我已經琢磨好了,一旦我能得到一塊金香玉,我是不會交給老婆的,要送就送我的女朋友,讓她成為我的香妃。

    但是,舅舅再次去了沙河子,當天并沒有返回,甚至三天也沒有人影。

     鄉下人的時間觀念差,這是最令我頭疼的,可他遲遲不回來,我又有什麼辦法呢?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州城圖書館借閱關于狼的有關資料,十分遺憾,狼的書籍太少了,在有限的時間内了解一下狼的習性和生存的環境以及發情、交配、生育的企望全然落空,我隻是抱回了一堆有着狼的故事的小說。

    于是,重新讀了《聊齋志異》的一些章節,讀了魯迅的《祥林嫂》,讀了傑克.倫敦的《熱愛生命》。

    我是坐着讀,窩在沙發裡讀,後來就躺在舅舅的那張床上讀。

     舅舅的床上是鋪着狼皮的,我竟一時忘掉了狼毛會起的事,晚上十點左右的時候,突然覺得身上癢,目光剛一溜到狼皮上,發現狼毛都豎起來了,一下子吓得心都要跳出胸膛了,火燒似的從舅舅的床上跳坐到我的床上。

    坐到了我的床上,我一眼一眼盯着狼皮,賓館裡一片寂靜,電燈白生生照着房間的四壁,總覺得那狼皮在動,心裡告誡自己: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拿過書繼續讀,企圖分散開我的恐懼。

     可不去看,哪能又不去看?我閉着氣站起來,嘩啦一聲将狼皮揭開,它畢竟是一塊狼皮嘛。

    我說:我怕你什麼,難道還附有了靈魂不成?!極快地打開窗子,我原準備把狼皮扔掉了的,但念及這畢竟是舅舅的東西,就将狼皮挂在了窗外,再關了窗扇,繼續讀我的書。

    書上寫着山村的那個牧羊的孩子在喊:狼來了!狼來了!還沒有讀到山村裡的人拿着刀棍向山上跑去,窗外響起了一種奇怪的叫聲,沉沉悶悶,但穿透力極強,像是我在省城聽過有人吹起的埙音,接着有了狗咬,三聲五聲,再是七聲八聲,越來越雜,狂吠一片。

    服務員就敲我的門,問:“聽見有狼叫嗎?” 我說:“有狼叫?”服務員說:“我聽見有狼叫了,前幾日十二個女學生就被狼強暴了,這狼還在城裡嗎?”我大聲地說:“你是胡說,你肯定是狼把學生強暴了的?州城裡哪會有狼,謠言惑衆你要負責任的!”服務員是一臉的疑惑,後來走掉了。

     他一走,我卻慌了,難道那叫聲是我挂出去的狼皮發出來的?趕忙開窗把狼皮取回來,它不就是一張軟軟的狼皮麼,可窗外的狗群吠聲便漸漸歇退了。

    這一下,我真的害怕了,知道這張狼皮是附着了狼的靈魂的。

    我老婆就曾經說過,每一個蝴蝶都是死去的美麗女人的亡靈在尋找過去的,那麼,狼死了靈魂和皮毛是分離的,今晚上遊蕩的狼魂是懷念了他的衣服呢還是來拜會一個要去給活着的狼拍照的人?我再也不敢睡去,瞪大了眼睛隻盯着狼皮到天亮。

    狼皮卻再沒有發生任何異樣的動靜。

     九點鐘,我打問着沙河子的方位,一定要找到我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