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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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生财有道啊!快滾,要不對你可沒好處!”“我滾,我滾,何必呢?買賣不成仁義在嘛……”那人嘟哝着轉身怏怏地溜掉了。

     我和沃克互相望着,遊興一掃而光。

     沃克低聲說:“我想回去了。

    ” 我說:“那我們走吧。

    ” 我們默默走下長城,乘沃克的小汽車離開了長城。

     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在自己的外國朋友面前,心中已不複是感到羞恥,更加感到悲哀。

     人類有一種不良的心理,我們叫它作“報複”。

    曆史有一種無情的規律,被曆史學家們解釋為“逆轉”,被哲學家們解釋為“走向反面”,被迷信者們解釋為“輪回”。

     迷信的瓦解是神祗的悲劇。

    權威的淪喪是偉人的不幸。

    “一句頂一萬句”實現不了共産主義。

    對金錢的貪婪卻也必定迷亂一個民族的心智。

    建設“中國式的社會主義”是對“以階級鬥争為綱”的“社會主義”的反思,但物質文明并非就是與精神文明天生連體的雙胞胎。

    所以我最反感在我們黨和國家的各種報紙上,宣揚“時間就是金錢”這種觀念。

     時間是曆史,是生命,是無盡的永遠接續的成功與失敗的記錄,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命運。

     時間意味着一個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存在。

    而後者存在的真正意義絕不是用金錢覆蓋地球。

     時間不等于金錢。

    “時間就是金錢”卻等于說“金錢就是一切”。

     于是我想到了北京流傳的一句話——“十億人民九億‘侃’,還有一億在發展”。

     “侃”者——“侃大山”之謂也。

     雖然誇大其詞到了聳人聽聞的地步,卻道出了現實的某一“剪影”。

     富則興許富得很快,但卻未必會使中國人變得更像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現代人。

     一路望着車窗外飛閃的樹木,我的頭腦中閃生着許多思想的碎片。

     與沃克分手時,他說:“當着你的面罵中國人,我總感到對你是一種嚴重的傷害。

    ” 我說:“别介意。

    ” 他笑了。

     我卻笑不起來。

     他告訴我,他要到重慶去一次。

     我問他公事私事?多長時間? 他說一切待他回來後向我“彙報”……半個月後,沃克又出現在我家裡。

     我用棗粥、炸年糕款待他。

     我不主動問他到重慶幹什麼去了,雖然我那麼想知道。

     不探問别人的私事——我尊重這種西方的禮貌。

     不知為什麼,我斷定他到重慶去是為了某件私事。

     他臉上洋溢着發自内心的快樂,似乎更年輕了,也似乎更潇灑了。

     吃過晚飯,我吸煙,他喝茶。

    他不吸煙,正如我對再好的茶也不感興趣。

     他跟我談最近的幾場足球賽。

     我在電視裡看足球賽時,無論如何激動不起來。

    我坦率地告訴他,能夠使我激動起來的隻有兩件事——看書和打鬥片。

    再談一次戀愛都白搭。

     他表示大為懷疑地問:“你也看打鬥片?” 我說:“太愛看了!不知為什麼,我走在馬路上的時候,經常産生一些極其古怪的念頭,比如一掌擊斷一根水泥電線杆,運用氣功使一輛疾駛的大卡車驟然停住什麼的……”他就開心地笑。

    笑罷,瞧着我的臉,忽然問:“你為什麼不問我?” 我佯裝莫名其妙,反問:“問你什麼?” 他說:“問我到重慶幹什麼去了啊。

    ” 我說:“你說過回來後向我‘彙報’的。

    ” 他說:“我不‘彙報’,你便不問?” 我說:“是的。

    ” 他說:“我現在希望你問我。

    ” 我說:“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問——你到重慶幹什麼去了?” 他說:“為了愛情。

    ” “愛情?……”這我可萬萬沒想到。

     “我愛上了一個重慶姑娘。

    ”他莊嚴地說。

     我這才看出,洋溢在他臉上的,不僅是快樂,而且是由衷的幸福。

     他問:“你還記得我們當年離别時,在上海朱家角小飯館的談話麼?” 我回答:“記得。

    ” 是的,我記得。

    他曾說他如再到中國來,希望尋找到一個配作他妻子的中國姑娘。

    而且希望我幫他尋找。

    我認為愛情靠的是機遇,靠的是命運。

     所以我從未履行自己當年承接的義務。

    沃克畢竟是個外國人,将一個優秀的中國姑娘介紹給一個外國人作老婆,總有點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