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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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樹上有一種令人觸目驚心的肉蟲,我們北方人叫它“貼樹皮”,又叫“洋瘌子”。

    寸餘,黑色,有毛,腹溝兩側盡蜇足。

    落人衣上,便死死貼住,抖而不掉。

    落人皮膚上,非揪之拽之不能去。

    雖去,則皮膚紅腫,似被蜂刺,二三日方可消腫止疼。

    這一點類同水蛭,樣子卻比水蛭更令人讨厭。

    而且它還會變色,在榆樹上為黑色,在楊樹上為白色,在槐樹上為綠色。

     有些中國人,真像“貼樹皮”。

    其所“貼”之目标,随時代進展而變化,而轉移。

    研究其“貼”的層次,頗耐人尋思。

    先是貼“官”。

     “某某局長啊?我認識!” “某某司令員啊?他兒子和我哥兒們!” “某某領導啊?他女兒的同學的妹妹是我愛人的弟弟的小姨子!” 七拐八繞,十竿子搭不上的,也總能搭上。

    搭上了,便“貼”。

     此真“貼”者。

     還有假“貼”者,雖也想“貼”,也毫無機遇,難以接近目标,在人前故出“貼”者語而已,為表明自己是“貼”着什麼的。

     我們在生活中,不是經常能看到一些人,為了巴結上某某首長,或某某首長的兒子女兒,極盡阿谀奉承,鑽營谄媚,讨好賣乖之能事麼?圖的什麼呢?其中不乏确有所圖者。

    也有些人,诘之卻并無所圖,僅獲得某種心理安慰而已。

    仿佛“貼”上了誰誰,自己也便非等閑輩,身份擡高了似的。

     繼而“貼”港客。

    港客本也黃皮膚黑頭發黑眼睛,炎黃子孫,龍的傳人,我們同胞。

    相“貼”何太急?蓋因港客在“貼”者們眼中都挺有錢。

    有錢,現今便仿佛屬“高等華人” 一類了。

    其實,他們除了比一般大陸人有些許錢,究竟“高”在哪兒呢?就錢而論,香港也絕非金銀遍地,香港人也絕非個個都腰纏萬貫。

    “港客”中冒牌的“經理”、僞裝的“富翁”,心懷叵測到大陸來行詐的騙子,近幾年僅披露報端的還少嗎? 然而“貼”者們為了撈到點好處,明知對方是騙子,也還是要不顧一切地“貼”将上去的。

    騙子身上揩油水,更能顯示其“貼”技之高超。

     “貼”港客,比“貼”某某領導某某幹部實惠。

    小則打火機、絲襪、化妝品、假首飾什麼的,大則錄音機、照相機、彩電、錄像機等等。

    隻要替他們在大陸效了勞,論功行賞,是不難得到的。

    港客還似乎比某某領導某某幹部們大方。

    你要從某某領導某某幹部家拎走一台錄音機?休想!一般情況下,他們是習慣了收受而不習慣給予的。

    “貼”領導幹部者,實“貼”權勢二字也。

    古今中外,權勢都并非可以白讓人走“貼”的。

    得“上稅”。

    以靠攀附上了某種權勢而辦成一般人們辦不成的事的,統計一下,不付出什麼的有幾個?“貼”港客者。

    實“貼”錢“貼”物也。

    錢亦物,物亦錢,都是手可觸眼可見的東西,“貼”到了,實實在在。

     港客照我看也分三六九等。

     一等的正派地辦事業和正派地經商。

     二等的就難免投機牟利。

     三等者流,行詐行騙,不擇手段,要從大陸揣兩兜錢回去吃喝玩樂罷了。

     某一時期大陸上穿港服者,留港發者,港腔港調者,港模港樣者,“貼”港客者,假充港客者,着實使我們的社會和生活熱鬧了一陣子。

     “貼”者為男性,不過令人讨厭;“貼”者為女性,那就簡直愈發令人作嘔了。

    男性“貼”者憑的是無恥和技巧,女性“貼”者憑的是無恥和色相。

    凡“貼”,技巧也罷,色相也罷,總都得無恥一點。

    恰如饅頭也罷,叉燒也罷,總都少不了要用點“面引子”的。

     有一次我到北京飯店去訪人,見一脂粉氣十足的妖麗女郎,挽着一位矮而胖的五十餘歲的醜陋港客,在前廳趨來複去。

    女郎本就比港客高半頭,又足蹬一雙特高的高跟鞋,猶如攜着一個患肥胖症的孩子,實在令人“慘不忍睹”。

    那女郎還傲氣淩人,脖子抻得像長頸鹿,“富強粉”面具以下就暴露出一段鵝黃色來。

    仿佛被她挽着的是拿破侖。

    真讓你覺得大陸人的臉,被這等男女“貼”者們丢盡了。

     還有一次,我在一家飯